林木寂寂,古道悠悠。 冷风飘飘,古道早已风干,变得冰冷、坚硬而无情。 车轮滚动渐渐已没有了泥泞,渐渐已有了尘土。 尘土飘飘,他们的心也飘飘,既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也不知道飘到多远。 人生岂非就这样子。 既不知道自己前方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胡乱的漂泊、无根的流浪。 这不知是江湖人的幸运,还是江湖人的不幸。 这种日子也许有很多江湖人厌倦、厌恶,却又无力、无法更无权去选择,因为这就是江湖,也许你真的很厌倦,也很疲倦,也许你的心已漂泊、流浪的已慌、苦,甚至已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恐惧、哀伤,可是又能怎样? 这些都是江湖人无力、无法更无权去选择的。 就算你的命运极为凄凉,极为凄惨,也不行。 冷风飘飘,尘土萧萧。 没有人过问老车夫,即将去什么地方?那里是不是很危险?有没有吃人的人?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戳着远方。 是不是远方有自己的至亲、至爱?有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是不是真的没有情感?是不是只会决斗? 躯体与灵魂岂非就要献于决斗?他的精神与思想是不是已容不下别的? 这不仅是种哀苦卓绝的贡献,也是种悲惨灭绝的牺牲。 可是又有谁能真正了解到里面?那种在生死边缘的刺激、冲击?那岂能是平凡人能享受得到的? 那种挣扎、痛苦的快意已足以弥补所有的贡献与牺牲。 上天是现实、冷酷的,却也很公正、很神明的,所以人活着,应该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不用去操心的,这一切的一切已是定局,也是死局,没法子改变的。 人活着尽管去安分守己就行了,过分贪婪一时是看不出来的,可是始终会失去不属于自己的,自己依然是自己。 杨晴凝视着柳销魂,又看了看无生。 “其实你们都是一种人。” 无生不语。 “你们都是不喜欢说话的那种人。” 无生不语。 “都喜欢沉默的那种人。” 无生不语。 “你们是不是有很多心事?” 无生不语,已在叹息。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说不定会分担你的压力。” 无生不语,已转过身。 柳销魂渐渐已苏醒,却不愿抬起头。 她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是不是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有很多无法诉说的悲哀、痛苦? 所以才不愿别人看见。 杨晴凝视着柳销魂,“我有很多的话要问你,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问。” 柳销魂抬起头,凝视着杨晴,他的眸子依然,神情依然,甚至连说话都依然。 没有一丝改变。 “你要问我什么?” “昨晚的事。” “昨晚什么事?” “你是怎么受伤的?” “不知道。” 她凝视着躯体上道道撕咬的血痕,仿佛真的不知道。 杨晴已在叹息。“你真的不知道?” 柳销魂点头,凝视着酒坛,眸子里娇弱、温柔而又无力。 “你是不是想要喝酒?” 柳销魂点头。 杨晴就拿来酒杯,“你很喜欢喝酒?” 柳销魂娇弱的摇摇头,笑着。 在这种笑容下能从容喝酒的人,要么就是女人,要么就是没有用的男人。 杨晴凝视着柳销魂,凝视着销魂的女人。 柳销魂垂下头,将酒杯里的酒喝完,娇弱的喘息着。 杨晴咬牙,眸子里说不出的羡慕与崇拜。“你......。” 柳销魂不语,静静的凝视着杨晴,凝视着那清纯、无邪的脸颊。 她将矮几上的凤爪端了过来,静静的吃着。 无论是谁,手拿着凤爪吃的时候,都会很不雅观的,都会容易令人厌恶,她却是例外。 她吃凤爪却是幽美的,幽美而娇弱。 “这个我很喜欢。” 杨晴笑了,笑得不忍凝视着她的脸,酒后的女人是好看的,可是也不能好看成这样。 她又倒了一杯。 然后就对着酒坛牛饮,下酒坛就叹息,喘息着。 酒坛渐渐已空了,她说起话已渐渐变得很无力,喘息却更粗。 柳销魂凝视着杨晴,终于将她拥抱在怀里。 炉火渐渐已变得极为萧索、无力,车厢里渐渐归于平静,平静的简直能听到每个人脉搏跳动声音。 柳销魂凝视着无生,她的眸子落到无生躯体上,娇弱、销魂地眸子仿佛是情人的手,情人温柔、多情的手。 已在他躯体上不停的抚摸,不停的搜索着,仿佛很急迫、刺激。 渐渐她的躯体已变得轻轻打颤,于是她就垂下头,不愿别人看见此时的脸颊。 却在轻抚着杨晴的躯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无生不语。 “你要是想问,就问出来。” 无生不语。 “其实心里的话要是说出来,真的很舒服。” 无生不语。 “我就想说,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无生不语,已将酒坛拿了过去。 泥封一拍即碎,酒香飘飘。 寂寞之色更浓。 无生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柳销魂凝视着酒坛里的酒,里面涟漪已飘起,就像自己的心里,也是飘着的。 是不是内心有很多难以启齿的苦楚与哀伤? 冷风飘飘,天地间万物渐渐变得更加残破不堪。 他心里的苦闷却更加沉重,沉重得令他忍不住扑倒在大地上,呕吐、疯。 一截枯枝忽然断落,他伸手一抄,枯枝已到了手里。 可是这截枯枝忽又断了。 文天纵脸上的肌肉渐渐已僵硬,缓缓的抬起头,凝视着前方。 前方赫然站立一个人,脸上的笑意涟涟,一只手已伸出,仿佛在邀请,又仿佛在赠予。 手已松开,手里的丝带慢慢飘了起来,飘向文天纵。 文天纵手松开,手里的枯枝已着地,丝带已飘了进去。 粉红色的丝带在手中剧烈、疯狂地扭动、摇晃着,仿佛是激情、兴奋中的响尾蛇,仿佛要摇死、扭出所有的寂寞、空虚,说不出的销魂。 它给别人带来的却只有离别,躯体的离别,生命的离别,永远的离别。 诡异、诡秘的离别,仿佛是一种咒,一种诸魔降下的咒。 凶咒、毒咒、恶咒。 “离别咒。” 这本不该说的,可是他却说了出来。 这好比是不该做的事,却做了出来,不但无用,也无趣。 但这也许并不会令人厌恶、厌烦。 文天纵看着这人,这人缓缓的将剑夹在胳膊,然后伸出双手,双手竟已轻轻鼓掌。 这人脸颊上的肌肉每一块都带着笑意,一种极为舒畅、极为痛快的笑意。 眸子里的光芒却是雄浑有力、兴奋不已的,仿佛是久经寂寞、空虚的男人,瞧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显得说不出的期待、热情。 丝带已在飘动。 他的人已坚冰般冷漠,冷冷的站着,冷冷的凝视着这人的躯体,凝视着握剑的手。 人没有动,剑也没有动。 动得就是人心,人心若动,杀机就动,杀意就动。 杀念已飘起,握书的手忽然有了变化,有了一种极为纯熟、极为老练的动作。 卷宗忽然飘起,落下一支笔。 金笔。 金光闪动,他的影子已飘起,飘向离别。 不是自己离别,就是别人离别。 这其间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丝也没有。 金光纵纵,人影飘飘。 已出手了十七八招,每一招都是极快速,极准确的。 每一招仿佛都已触及这人的躯体,仿佛已触及这人的鲜血,可是却只是仿佛。 其实呢? 文天纵忽然飘落在不远处,已在喘息。 手里的金笔已在颤抖,他的躯体也在颤抖。 “你是什么人?” 手里的剑已缓缓出鞘,笑意变得说不出的狞恶、残酷。 残酷的笑意飘飘,剑锋上的寒意萧萧。 这人依然没有动,只是将剑拔出而以。 文天纵仿佛已喘不过气了,躯体与灵魂仿佛已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压力压着,死死的压得已要崩溃、疯。 “你是离别咒里的什么人?” 这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已不必说话,也不用说话。 因为这人的眸子、寒光纵纵的剑锋已在说着话。 说着兴奋不已的杀机、杀气、杀意。 “你是四大天王?”文天纵咬牙,“你是春宵剑王?” 春宵不语,已走了过来。 作为一名杀手,一名离别咒里的剑王,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春宵,都是洞房。 血淋淋的洞房,对手的鲜血染红的。 即是在白天也是一样的,春宵一刻的刺激、快意并不一定要在晚上。 他走向文天纵,仿佛是兴奋、多情的新娘,走向洞房,走向自己的新郎。 此刻文天纵就是令他兴奋、多情的新郎,他已走向文天纵,仿佛已在享受着里面的乐趣、快意。 此刻春宵的心里仿佛已没有了精神、思想,只要一剑。 剑刺穿。 剑光一闪,一闪即过。 只有一剑,没有别的,也不会有别的。 文天纵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肌肉忽然扭曲、变形。 却没有倒下,倒没倒下都一样。 因为他已离别,生命已离别,躯体已离别,精神已离别,思想已离别,统统已离别。 剑已缓缓的拔出,他的人已落到远方。 剑锋依然在滴着血,他并不急着入鞘。 他将剑缓缓凑近嘴唇,然后用力的一吹,鲜血骤然飞溅而出,飘落着地。 鲜血飘落着地,剑缓缓已入鞘。 衣衫已在冷风中飘飘,他的躯体已没有一丝杀机,没有一丝杀气,没有一丝杀意,没有一丝杀念。 人已离别,春宵一刻已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