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上的桃花新鲜而鲜艳,令无数风流才子豪饮吟诗。 小蝶没有一丝兴致,一双眼睛到处搜索着,生怕跳出个人出来。 坚硬、光滑而平整的街道上布满了花瓣,柔风掠过,花瓣飞舞,好生神妙,好生美妙,好生奇妙。 无生拈起一朵桃花,递给小蝶。 小蝶吃惊的盯着无生,仿佛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她的心柔柔飘动了起来,恨不得想告诉更多人,这石像肯摘花给自己了。 这实在是一件令自己振奋而刺激的事。 “你替我带上。”她的脸竟已变得说不出红润、诱人。 她轻轻的靠了过去。 无生将那朵桃花斜插在耳畔,“你可以好好买点东西,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 小蝶眨了眨眼,又摸了摸鼻子,“是真的?” “是真的。” 小蝶欢呼着跳进衣服店,疯狂的挑选着自己衣衫,春天的女人一定要用春天的装饰,否则岂非很对不起自己的身姿,有愧大好光阴。 她换衣服的时候,这家老板替无生倒了一杯茶水,陪笑着,“这是秘制的桃花茶?本地的人拿手好茶?” 无生接过茶杯,并没有喝。 御清风也没有喝,他的眼睛直溜溜看着外面,长街上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有,每一个仿佛都值得他细细观看一下。 “你在惧怕?” “是的。”他说话的时候,舌头仿佛已在打晃。 “你不用怕,他们想要过来,就会过来。”无生暗暗叹息。 御清风点点头,苦笑不已。 特别的人说出的话,总是很特别的。 “你不用担心他们,这些人并不会因为你惧怕而快点来,也不是因为你惧怕而迟点来。” 御清风脸上苦笑更浓。 “你为什么不喝茶?” “我一点也不渴。” 他的嘴唇已干裂,却始终不愿喝这个茶,他仿佛惧怕的不行了。 这人竟已惧怕的不知道喝茶了。 无生点头。 他又盯着老板,老板的情况比御清风好不到哪去,都极为惧怕,他取衣服的时候,手都是轻颤着的。 小蝶忽然跳出来,笑嘻嘻的盯着无生,“这件好不好看?” “不好看。” 小蝶怔住。 她觉得无生现在怪怪的,以往买衣服,他都不去拿主意,现在他为什么会拿主意? 小蝶笑了笑,指了指那件淡黄色的衣衫。 老板陪笑着将那件衣衫取下来,递给小蝶。 小蝶眨了眨眼,看了看老板,她并没有在意老板脸上惊惧之色,也许买衣服的女人都不会关心到这种细节。 老板的笑意很不自然,他好像牙疼,所以笑的像是哭似的。 小蝶伸手忽然握住衣衫,若不是快点,那件衣衫就要掉落地上。 无生忽然转过身,盯着、戳着长街,他仿佛也在欣赏着过往的人。 那个小乞丐端着破碗缓缓的路过,看了一眼御清风,在破碗上亲了一口,又缓缓走了过去。 这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御清风也仿佛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依然极为惧怕、惊慌不已。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联系?是不是有着独特的沟通方式? 无生仿佛没有看到。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长街,青石铺成的街道被柔阳照的亮。 片片桃花起舞在街道上,好似仙境。 杯里的茶渐渐已没有一丝热力,却依旧端在手里,无生端在手里,御清风也端在手里。 无生忽然盯着老板,“杯里的茶凉了。” 老板点点头。 他将茶端过去倒掉,又换了一杯新的。 这老板很小心,将茶杯端给无生的时候,显得特别的仔细。 无生并没有喝,依然没有喝。 他看了看御清风的茶杯,“你的也凉了?” 御清风点头,不语。 无生看了看老板,指了指御清风的茶杯,“他的也凉了。” 老板擦了擦汗,替御清风也换了一杯。 御清风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茶杯,“枪神为何不喝?” “今天不想喝茶。” 御清风苦笑,不语。 小蝶忽然跳了出来,笑面迎向无生,“这件怎么样?好看不?” “不好看。” 小蝶脸上笑意已凝结,轻轻咬牙,眨了眨眼,又去挑衣服。 她指了指那件浅绿色的衣衫,那件衣服实在很迷人,她觉得这件要比淡黄色的好看点。 也许无生一定会喜欢。 “这件是不是要好看点?” 无生不语。 小蝶苦笑着去换衣服。 就这样,小蝶已来来回回去了十几趟,老板已替她找了十几件衣衫。 她已实在受不了了。 她换上一件粉红色的衣衫出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呆呆的站在无生跟前,“这件很漂亮,我就喜欢。” 无生摇摇头,“这件还不够漂亮。” 小蝶长长吐出口气,眨了眨眼,“我不买了。” 老板轻轻吐出口气,轻轻擦了擦汗水,他仿佛已轻松了一点。 无生点头。 小蝶一蹦一跳的走向长街,欣赏着起伏的桃花。 无生将茶杯递给老板,老板指了指桌子,他远远的站着,并没有靠近无生,显得紧张而惧怕不已。 桌上的茶壶犹在丝丝冒着热力,无生并没有放在上面,石像般走向老板,端给老板,老板呼吸急促,缓缓后退着。 小蝶看的已痴了。 她看不懂,这茶杯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老板为何如此惧怕? 他竟被这茶杯吓得后退着。 后面就是窗户,并未关上,外面的桃花正在释放着芬芳与丰饶。 老板咬牙,忽然掠起,躯体一转,鱼一般滑了出去。 无生忽然转过身,走向御清风,停于七尺处,“你知道这老板为什么要逃走?” 御清风摇头。 他也端着一杯茶,凝视着无生。 “你好好想想,说不定会想到。” 御清风不语。 “你应该可以想到的,这并不是很难。” 御清风不语。 无生忽然将茶杯靠近他,他的手依然很稳定,也很冷静,杯子里的水没有一丝起伏。 御清风清风般飘了出去。 手里的茶杯忽然砸向无生,无生轻烟般飘到不远处,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那杯水。 小蝶吃惊的盯着那里。 墙壁上赫然现出个大洞,那杯水竟将墙壁化作个大洞。 “我真的服你了。” 小蝶缓缓走了进来,凝视着大洞。 “这杯水里是什么东西?” “化骨水。” “化骨水?”小蝶吃惊不已,盯着无生手里的茶杯。 “你这一杯也是?” 无生点头,他轻轻将这杯水放在桌上,石像般走了出去。 小蝶看了看无生,垂下头,“御清风也想杀你?” “也许。” “那这人之前并不是想带我们去他家,而是想带我们下地狱。” “也许。” 小蝶盯着长街,长街上人来人往,她已分不清哪个是杀手,哪个是逛街的人。 无生拉着小蝶走向长街另一头。 街道上有一处人特别的人,摆着一具尸骨,只用草席裹住,一个妇人在边上痛哭着,要有多伤心就有多伤心。 这妇人仿佛时刻都会伤心的倒下。 小蝶指了指那妇人,“那个女人是不是缺钱?没钱下葬?” “也许。” “我们可以去帮她一下吗?” “你想帮这女人?” 小蝶笑着点点头。 她柔柔的拉着无生,走向这妇人。 小蝶好不容易挤进去,轻抚着这妇人躯体,“你为何如此伤心?” 妇人抬起头,擦了擦泪水,才看了看小蝶,又看了看无生,她看无生的时候,特别看了看那杆漆黑的枪。 可是她又拼命的哭泣着。 小蝶柔柔轻抚着妇人的肩膀,这妇人看来实在可怜极了,她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每一张都是一千两。 她递给这妇人,“你是不是很缺这个?” 妇人摇摇头。 小蝶眨了眨眼,这女人实在很奇怪? 她柔声问着,“你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的事?” 妇人点头,揉了揉眼睛,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已哭了很久。 “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小蝶看了看草席盖起的尸骨,暗暗伤心起来,“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小蝶说的极为诚恳而真切,希望她不要这么伤心了。 妇人忽然抬起头,对着小蝶笑了笑,“这不是我相公。” 小蝶愣住。 她轻叹化作惊讶,“那是你公公?” 妇人又抬起头,对着小蝶笑了笑,“这也不是我公公。” 小蝶眨了眨眼,“难道这是你兄长?” 妇人又抬起头,对着小蝶笑了笑,“这也不是我兄长。” 小蝶吐出口气,将手缩回,忽然站了起来,“那你在大街上哭什么?” 这句话也许是很多人都想问的,也许很多人都已问过了。 这妇人缓缓站起,轻轻笑了笑,“我跟他们没一点关系,只是我......。” “只是你无聊,然后......。” “不是你想的那样。”妇人揉了揉眼,“我也不想,只是有人让我这样哭,如果我不哭,这人就要杀光我全家。” 小蝶忽然重重吐出口气,她看了看无生。 无生不语,忽然掀开草席。 尸骨早已冷透,每一根肌肉都已萎缩,胸口只有一个洞。 枪戳的洞。 小蝶忽然拉着无生,“我们还是离开这里,这里好像很不好。” 无生没有离去。 他缓缓将妇人扶起,“是什么人让你在这里哭的?” 妇人指了指东边,“海边白云洞洞主,上官飞云。” “他让你一直这么哭下去?” “他让我哭到枪神无生过来,就可以停下来了。” 无生点头,“你可以不用哭了,因为我就是枪神无生。” 妇人忽然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盯着无生的躯体,又盯着那杆漆黑的枪,“你真的是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妇人忽然仰天大笑。 旁观的人缓缓离去,有的人直接说这妇人有毛病。 妇人仿佛并不是很在乎。 她忽然将这尸骨抱起,往肩上一扛,“我已经在这里哭了三天了,你若是不来,我就活活哭死了。” 无生点头。 小蝶已暗暗后悔了。 这女人一定是个麻烦,这麻烦说不定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大的多。 小蝶盯着这女人,这女人抱着尸骨,仿佛显得很轻松,也没有一丝惧怕之色。 妇人笑了笑,“枪神叫我小花便好,我家就在前面。” 她说着说着就指了指前方那排瓦房,“我家就在那里。” 她还未到家,几条狗狗就忽然围了过来,在他脸上腿上来回摩擦着。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个人。 小花笑了笑,“其他人被抓进洞里了。” 她的笑意酸楚而无力。 “白云洞有多远?” “半炷香的功夫便可到了。” “现在就去。” 小花笑得说不出话了,连连点头。 桃林尽头就是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 小蝶闭上眼,让海风冲击着脸颊,那种感觉,实在极为刺激而愉快。 “这里经常出没强盗,什么样的强盗都有。” 小蝶瞧着小花,“你好像并不怕他们?” 小花点点头,笑得很愉快,“他们看不上我,又抢不到钱,所以我不用怕他们。” 小蝶苦笑。 人长的丑点,并不见得是坏事,有时也很占便宜,遇到强盗至少不用怕抢。 小花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小蝶在沙滩上捡起几个形式怪异的螺,堵在耳朵边听着那种嗡嗡声。 实在妙不可言。 海浪起伏并不强烈,一波一波的抚摸着岸边,柔的仿佛是情人的手。 岸上的沙子更柔,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握住沙子,都会忍不住躯体软,忍不住灵魂软,小蝶已痴痴的笑着,她的笑意已软,软得令大多数寂寞、孤苦中的男士生出情感,生出情爱。 柔柔的海水一望无边,柔柔飘过来一艘大船,帆已下,锚未落。 五个人忽然飘了过来,轻功都不坏,手上的兵器各不相同,衣着也不同。 小蝶痴痴的盯着这些人,手竟忘了用力,螺已落到地上。 这些人的兵器不一,有的剑柄很长,有的是长鞭,也有背上斜背一口长剑,当然也有手里并无兵器,腰畔却斜跨黝黑皮囊,一只手却已伸进皮囊里,最后一个手握金笔,面带笑意,轻吹着金笔。 小蝶缓缓走向无生跟前,脸上那种柔笑已消失。 无生忽然停下,石像般挺立着,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那五个人。 金笔在柔阳下着光,人已到了跟前,却并没有看小蝶一眼,而是直接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 无生没有动,手里的枪更没有动。 手缓缓伸出,金笔在手心缓缓转着,人的笑意如柔风,“看起来好像是枪神?” 无生不语。 后面一个身着破旧道袍,额骨高耸的落魄道士缓缓走了过来,长袍上两仪八卦图破旧而没有一丝光泽。 “你为何不去杀两下。”道士摸了摸两撇小胡子,“你杀了他,就证明他不是枪神无生。” 金笔书生拍了拍身上残破的衣衫,点点头,“这是个好法子。” 他忽然将金笔斜插腰间,双手将落魄道士一把抱起,丢向无生。 落魄道士咬牙,他本想要金笔书生出手的,却没有想到这人将自己拉了出去。 道士咬牙,轻啸一声,背脊长剑忽然已出鞘。 剑光直飘无生躯体,柔软的沙土上,忽然现出一大坑,无生已挺立在不远处,仿佛并没有一丝变化。 他过去,仿佛是魔术,忽然就到了那边。 妇人已躲到桃花林中,一双眼睁得又大又圆,正不停的大量着他们。 道士想要过去,却被金笔拉住。 “看来这人并不是冒牌货,所以我们还是。” “还是要动手。” 说到动手的时候,这人忽然将金笔一脚踢向无生。 金笔身子本来是飘着的,可他握住那只金笔时,忽然有了出奇的变化。 这人忽然箭一般射了过来,人未到,手里金笔已刺出,地上忽然多出七八个窟窿。 无生没有动,七八个窟窿距离他脚下仅有三寸之远。 人已停在不远处,金笔犹在柔阳下着光,“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为何不躲?” “我为何要躲?” “你不躲,我就不好意思杀你。” “你不杀我,我又何必去躲。” 这人提起金笔在耳朵里掏了掏,感觉很舒服,很痛快。 后面五个人脸上已露出惊讶之色,似已不信这人会不杀人,更不信无生一动不动挺立在不远处。 小蝶眨了眨眼,盯着这人,心里只想着早点离去,这五个人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又从船上下来,说不定是无恶不作的海盗。 她已轻轻拉了拉披风。 无生仿佛并没有看到,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这人的躯体,盯着、戳着这人手里的金笔。 “金笔提命?” 提命忽然大笑,弯下腰大笑。 “果然是枪神无生,不像是假的。” “你很爱杀人?” 提命点头,脸上笑意不变。 “我也一样。” 提命点头承认。 枪神无生不杀人,那就是怪事了。 “所以你可以出手,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现在不想跟你动手。” “你的金笔提不了命了?” 提命眸子渐渐已没有了光亮,“不是,我心里有别的人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