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想象,这两月以来,朱高煦经历了什么,从风光无两的大明皇子,到人命如草芥的阶下囚。 朱高煦的眼神中再无半分先前的轻浮,只有沉寂的令人后背寒的锐利。 倘若并非出身皇家,他的命运又当如何,采石场中,每日都有人因失去劳动力,被扔进乱葬岗活埋。 莫说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连最卑微的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林大人在庐陵郡下西昌府,与宋礼大人商议构建水系,解江南府旱灾一事。” 掌柜的将一沓银票递给朱高煦,恭敬道。 虽说汇宝通并不受朝廷所管辖,但毕竟朱高煦的身份摆在这。 “替我背上两匹快马,明日本宫便启程去西昌府。” 朱高煦说罢,带着一身衣物,走出了汇宝通。 …… 再度赶到面馆之时,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浑身蹲在面馆门口,蜷曲着身子,先前受的伤势,使其并不好受。 “大人,您来了。” 见到朱高煦时,浑人隐隐带着几分动容,本来已经做好朱高煦就此离去的准备。 毕竟俗话说得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与朱高煦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从今天开始,忘记之前的身份,你就叫朱二,这是换洗的衣物,捣拾一番,就与我离开这庐陵郡。” 朱高煦将衣物递到浑人面前。 “朱二……” 浑人如鲠在喉,身躯微微抽搐着。 在大明像他们这种连布衣都算不上的贱民,根本就不配拥有姓名。 “谢过大人赐名,朱二在这庐陵郡中,已有家室,不知大人能否借支十两银子,让小的回家一趟,将家事处理之后,这条命就是大人您的!” 朱二朝着朱高煦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他有两房兄弟,本是在庐陵郡南坊市中,做着豆腐生意,虽说挣不到多少银子,日子却过的有滋有味。 半年前,豆腐坊生意愈红火,与两位兄长商量过后,从钱庄借了十两银子,在南坊买下一间店门。 谁曾想,天灾四起,朝廷征收民夫,修筑水道,两位兄长都被抓了徭役,便再没能回来。 年景不好,家家连饱腹都做不到,哪还有人吃豆腐,豆腐铺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钱庄趁机收回了铺子,举家还欠下巨债,若是拿不出十两银子,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见朱高煦眉头紧皱,陷入沉默,朱二连忙道:“是小的唐突了,银子的事,小的自个想办法,还请大人给小的几日时间。” 这年头,地主家都没有余粮,就算大人在庐陵郡中有着生意,十两银子又如何一时能拿得出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十两银子确实不好搞,这张十万两的银票你就先拿去花,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动身。” 朱高煦从衣兜中取出一张面值十万两的汇宝通银票,塞给了朱二。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十两银子,认识林兄之后,银子对于他来说,都是以万数为计量单位。 朱二直接愣住在原地。 十万两银票!? 看着银票上汇宝通的大印,真假毋庸置疑。 可是自己当着不是还在做梦? 十万两,买下整个南坊,都绰绰有余! 这年头,两贯钱就足以买下一个身强力壮的奴隶,十万两已经完全超出了朱二的认知。 就这么给自己了? 难道就不怕自己心生歹意,杀人越货? “想什么呢,赶紧去办事,我在庐陵尚衣坊等你,只需将此物给那钱庄之人过目,他便不敢再为难你的家人。” 朱高煦将先前汇宝通掌柜给的一张卡片,交给朱二。 此物据说唤作信用卡,是身份的象征,汇宝通独有,只要是持有信用卡,可在汇宝通任一分号,提走十万两现银。 有此等好东西,朱高煦自然是欣然收下,却不知这张信用卡,是汇宝通每月的KPI考核。 当然,信用卡也分为三类,白银卡,黄金卡,以及白金卡。 白银卡只要是富商,便可申领,黄金卡是给朝廷官员配备的,额度虽说不高,但也是身份的象征,毕竟谁能拒绝一张不灵不灵的信用卡呢。 白金卡却唯有汇宝通的顶级客户,才有资格办理。 如今天下所有的钱庄都在效仿汇宝通,又岂会不认得这信用卡,朱二能拿出黑金卡,也就意味着,在替大人物办事。 钱庄若是不想将汇宝通得罪死,区区十两银子,自然不是问题。 办完此事之后,朱高煦独自一人,来到庐陵府衙。 府衙之外,几个官差,将朱高煦拦下:“你是何人,所谓何事?” “让庐陵烟草司千户来见本宫。” 朱高煦语气冰冷道。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烟草司千户虽说与庐陵太守乃是同阶官职,但身份上却是无比尊贵,有着监察百官,先斩后奏权利。 就比如说,那天烟草司千户,心情不好了,直接提刀将太守砍了,都没得问题。 只需要事后随意给太守安上一个罪名便可。 平日在府衙上,连太守想要见上一面,都得提前通报。 这人自称本宫,在大明,能够自称本宫的是什么人? 若是换作寻常人,直接打一顿,扔出去便是,可面前这人,周身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几个官差就如同虫儿见了大公鸡一般,内心忐忑不安。 “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一个有眼力见儿的衙役,连忙放下杀威棒,朝着府衙内赶去。 片刻。 一身着大红官袍,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官员,忙不跌停的赶了出来。 赵恒本是东厂掌刑千户,却得林浩赏识,被派来这庐陵郡当了个烟草司千户。 虽说都是千户官职,但东厂的掌刑千户,与烟草司千户,根本就没法比。 烟草司千户,年俸禄比当朝宰辅还要高,且手握生杀大权,拿捏庐陵太守,就跟抓只小鸡仔似的。 更主要的是,林大人给的实在太多,而且赵四公公已经许诺,来庐陵郡不过是镀个金,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应天,进烟草司都指挥使司。 当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仕途扶摇直上。 先前他便收到林大人手下王贲的密函,二殿下在庐陵失踪,让其暗中调查二殿下去向。 奈何一直没有头绪,如今听府衙衙役禀报,外头有一人自称本宫,又点名要见烟草司千户。 除开二殿下还能是谁,于是乎连靴子都顾不上穿,便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