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府城外以南四十里。 背后便是罗霄山脉,此时整座山脉中间如同被仙人一剑劈开。 汹涌的湘江水,不断拍打着仅剩的山体。 正前方修筑起一条长廊,足足绵延十里,长廊前则是一栋栋木屋。 宋礼不禁啧啧称赞,这才短短几日,便凭空竖起一条长廊,还连带着几十栋木屋。 “此举意欲何为?”宋礼不解道。 “运河将从此地开始,直达北平城,假以时日,这儿会成为整个江南府最为繁华的地段,明日整个江南府的商贾便会齐聚此地。” 姗姗来迟的朱高煦已然清楚林浩的意图,娓娓道来。 既然是以工代赈,便要给予这些商人一定的好处。 运河两岸的土地,就是最为值钱的东西,等到运河开通之后,西昌府便会成为中转点。 占上一块地皮,哪怕仅用于仓储,那都是日进斗金。 “不愧是二殿下,本官的设想,运河左岸皆为官营,右岸在一定期限内无偿给愿意参与开的商贾,这个期限比如说是三十年,三十年之后,每年象征性的收一些地租。” “只要运河开始建设,两岸就会形成经济带,人流量就等同于银子,沿路直至应天,皆可以此种方式进行。” 林浩赞许的点了点头,不愧是二殿下,一针见血。 宋礼内心也是无比震撼,如此天才般的设想,放在大明,百姓迁移的标准是什么,靠近水源地。 一旦运河构建完成,两岸便会引来无数居民乔迁,在此安居立业。 更为恐怖的是,只要在西昌府开了个头,工期便会极大程度缩短。 先前林浩所说,三年之内,要让运河开通,宋礼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他计算过,以如今大明的国力,征集三万民夫,江南府的商贾再以工代赈,就算凑齐五万之数,没日没夜的干下去,也得需要几十年光景。 而且商贾的能力是有限的,哪怕再有钱,也不可能几十年如一日的支持建设。 但却没有想过,这个模式能够复制,能够成为商人,并且是成功的商人,绝对具备一定的眼界。 都清楚运河开通之后的莫大好处,只要参与建设,就能抢占下先机,沿路所有的商贾,都会倾囊相助。 五万人需要几十年光景,若是这个人数乘十,亦或者更多,几年便足以完成这一壮举。 隋朝时候修建的京杭大运河,便是前车之鉴,如今京杭大运河两岸,都有百姓繁衍生息,经过数百年的沉淀,已经达到一定规模。 只不过隋炀帝选择方式,可以说并不高明,乃是将京杭大运河的修筑,强行加在了隋朝百姓的徭役之中。如此换来了隋朝的覆灭。 “林大人年纪轻轻,所行之事,皆可称作圣人,实在令我等汗颜。” 宋礼朝着林浩拱了拱手,这是作为读书人对林浩的崇敬,无关其他。 当初林浩在朝堂之上,被那些个权臣百般针对时,宋礼便深有同感。 毕竟那些个位高权重的武将,只知道打仗,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底蕴。 当年的他,若不是得太祖皇帝青睐,力排众议,也不可能从寒门子弟,一路走到这个位置。 特别是林浩的一些举动,让宋礼感觉不齿,既然是读书人,为何要去干商贾之流所做的事情。 可每一次,看似无解的矛盾以及危机,到了林浩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在他眼中,只认为林浩与当年的自己一般,承蒙圣恩,却没有想过,无论是当初的他,还是如今的林浩,倘若没有能力,陛下如何会垂青。 这段时日与林浩的接触,令宋礼深深折服。 桃源县的施工队,还在不断从山脉中,运出枕木,在四百丈的基础上,夯实两岸的地基。 要知道京杭大运河,起始地河道也就在百丈宽,林浩却将运河设计宽度拓展至四百丈,深度也达二十米以上,工程量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林浩想打造的乃是万吨巨轮,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体现出漕运的价值。 沿着运河,一路收罗大明珍奇,扬帆海外,再从海外带回货物,沿着运河返回,促进整个大明的经济展。 “林兄,此情此景,不妨作词一,以表心中抱负?” 朱高煦搭着林浩肩头,笑着道。 宋礼也将目光投向林浩,他调阅过当年林浩的档案,三甲进士。 虽说得中平平无奇,可考卷之上的言辞犀利,针砭时弊,对局势可谓有独到见解,彼时的林浩不过十五岁,实有大才。 他也想见识见识,林浩诗才几何。 林浩立山崖之上,感受着刺骨的江风,并未拒绝,而是闭眼沉吟: “独立寒冬,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 “好一个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光是这两句词,便令宋礼内心无比折服,心气何等境界,才能写出如此恢弘霸气之词。 朱高煦则又是悄默默的掏出小本子,记录起来,不愧是林兄,出口便是那千古绝唱。 桃源县众人,也是纷纷驻足,将目光调转向林浩,林大人作词,可谓是难得一见。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 吟诵至此,在场每一人,都仿佛陷入了回忆。 宋礼好似回到当年,寒窗十年,一日无三餐果腹,幸得乡绅资助,进京赶考。 头一年参试未中,留在应天学舍,与同窗靠着在坊市上帮人写家书,挣取微薄的工钱,勉强度日。 那时的他们,没有如今的深沉,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浑身使不完的劲头。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两句何尝贴切? 能写出如此浩然正气,堪称千古绝唱之人,谁敢说其心术不正,谁敢说其不伦不类!? 朱高煦也是彻底听呆了过去,虽说有些词句,无法揣摩透彻,林浩所想表达的意义,但这词光是听着,都觉霸气不已! 反正流弊就够了! “林大人,那怜月溺亡了。” 桃子着急忙慌的从马车上走下,朝着林浩道。 林浩眉头微微一皱,好不容易背诗酝酿起来的情绪,顷刻间消散:“是何情况?” “赵恒临行前,按照您的吩咐,将怜月软禁在屋子里,谁曾想,晌午,咸宁公主本想去宽慰一番,却现怜月姑娘从窗台逃了出去,不慎跌落池塘溺水而亡。” 桃子如实禀报道。 林浩觉察到了不对劲:“烦请宋大人在此监工,我与二殿下去去就回。” 马车之上。 “林兄,是否觉得可惜,毕竟那怜月样貌也算一绝,更主要的是未经人事,绝对是副好架子,没想到却香消玉殒,林兄若是不舍,改日本宫再给你送几位绝色女子。” 朱高煦会心一笑,拍了拍林浩的肩膀,露出一抹都懂的眼神。 “怜月的尸体何在?” 林浩没有理会朱高煦,而是直接问道。 “按照咸宁公主的吩咐,在后院停尸半日算是悼念,然后将其顺着江水漂下。” 桃子略微思索一会后开口道。 “为何要顺着江水漂下,而不是寻一处墓地掩埋,或者火化?” 林浩追着问道。 “公主说记得怜月生前告诉过她,若是有一天死了,希望咸宁公主,能将她的尸体水葬,死者为大,所以如此。” 桃子不假思索道,在他看来水葬多麻烦,更何况怜月不过就是个丫鬟,何必如此,直接一把火烧了不就完事。 “车夫,赶紧些。” 林浩吩咐道,看着时日,算上往返时间,半日光景很快便到。 西昌府章江口岸,咸宁公主领着几十号御林军,站在江边,怜月的尸体就静静的躺在木船上。 身体已经白,病态的容颜,让人不由自内心的惋惜。 咸宁公主不知为何,与这怜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似两人如同姐妹一般,无论自己说出什么,怜月都能在第一时间,清楚自己内心所想。 两人皆是公主,不同的只是,一位是国破家亡的公主,一位却是出生盛世的公主。 心意相同,属实正常不过。 一旁的竹熙却有些个不乐意了,她与宁儿相识十几年,而怜月不过是林浩府上的一个丫鬟,如今丫鬟死了,宁儿竟然如此伤心。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细飘春榭,落絮轻粘扑绣窗。”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著处。” …… 咸宁公主将御林军采来的鲜花,铺在怜月的身上,随即吟诵起了林浩在红楼中所著的葬花词。 “宁儿公主,江边风大,您这身子刚刚才好,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回去。” 陈若涵在一旁,拉了拉宁儿的衣袖。 “我想再陪陪她,毕竟日后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宁儿摆了摆手,久居深宫之中,她有几位知心之人? 陈若涵只能叹了叹气。 咸宁公主取出胭脂,俯下身子,轻轻的替怜月修饰起妆容。 …… 就在咸宁公主,咬了咬牙,起身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