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过城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顺天府的差役从洛家园子拉着一车的尸首回府衙，泛黑的鲜血顺着车辙淋漓了一路，惹得行人纷纷侧目。大家在言说了一阵侠以武犯禁的种种危害以后，竟然无不感念当初老王爷在世时的铁血治国，还说朝廷就该多挖几个填人用的百步坑，这样就能达到天下大治的目的，直听得陆崇赶紧把腰间别着的短剑往怀里来揣。
楚云在龙骧门下勒住了马匹，看着车上草席子中露出来的一只白瘆瘆的小手儿，眼睛就好似被冬日的阳光烧灼了一下，赶紧垂下头来。
“怎么了？”王知古看她表情异样，凑上前来问道。
楚云拿手在眼睛上面轻揉着，说道：“没什么，好像有沙子吹进眼睛里面了……”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跟在身后的陆崇。
陆崇对于眼前的尸首视若无睹，他的目光总是在那些活人身上飘忽不定。这个时候的他不苟言笑，眼神犀利，表情刚毅。这令楚云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在越水跟他一块过着的那种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那时候，楚云的个头还不及车轮高，每每看陆崇总是以一种仰望的姿态去看。在她的眼尚且懵懂幼稚的眼睛里面，大师兄简直就是三国演义中诸葛武侯级别的存在。不管境况多么糟糕，只要大师兄带着他的平安节出现在自己身边，就总能让自己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那时候的陆崇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过，直到他因为调戏六师娘，给龙在天戴绿帽子，被扫地出门以后。
现如今却是时过境迁，楚云坐在马背上面居高临下，再也不必用仰望的姿态看他了，大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感慨。但是，昔日兄妹间患难与共的经历却让她对于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这个时候，楚云才蓦然发现，原来一直被自己痛恨的人情关系都是无法避免的。当年，她可以为了洪三、小曲儿两个越水的同乡去行刺赵钦。但是，如今陆崇一口气儿杀掉了她十六个手足，她却对此无可奈何——这都是私心在作怪啊。想到这里，她觉得朱熹老爷子主张的“存天理，灭人欲”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陆崇往人群里面探头探脑了一阵，并看不见那些形形色色的各家密探眼线，甚至连在龙骧门左近值守的官兵也依旧是一副太平时节的慵懒散漫的模样。如此太平景象着实让他莫名地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忍不住说道：“奇哉怪也！昨晚京城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今早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楚云冷笑道：“现在，天底下还有大师兄参不透的事情吗？”
陆崇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事情有什么好参悟的？就拿着今天这种怪事儿来说，我能给你找出一百种理由来解释。但要参透人心可就难了。鬼知道这些家伙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
王知古叹气道：“过去颠倒是非，扰乱朝纲的在小人，如今我大宋却在君子。朝堂上文武百官各自抱团，彼此意气感激，党同伐异。许多军国大事往往是议而不决，朝令夕改，令人无所适从。昨晚京城动乱，估计这会子文武百官还在为此事互相推诿扯皮，打那笔墨官司，哪里又顾忌的了京城治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呢？唉，走吧，走吧，且吃茶去！”说着，他把脑袋一垂，催着马就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