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山刀子镇城门边，各家公子的仆从，正把人头交到官兵手里清点。 城墙边上，一颗颗人头，挨个排成长龙。 仆从们与官兵同时清点自家数量，并交接画押。 十步开外，有官兵维持次序。 “要收尸的，排好队啊!把钱准备好！没钱的赶紧走开！等到曝头三日后，再来领人头！” 于是，一些没钱的人，从队伍中退了出去。 队伍里，许掌柜乌黑着眼眶，眼巴巴的瞅着城墙下那排人头。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 不希望看到李三哥一家的人头。 可如果这里看不到，那说明已经烧死在山里了。 因为从没有人，逃出过猎场。 他连给他们一家收个尸，都做不到了！ 旁边东子安慰道：“师傅，没事的。要是这里找不到，咱就寻块地，立个大坟。他们地下有知，定会感激的。” 许世昌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镇里响起哭丧声。 长长的招魂队伍，正要出城。 几个官兵闲聊起来：“听说，今年的猎场，死了好几个呢。” “咳！死不死的，和咱有啥关系？进猎场，那都是签了生死状的。” “我知道！我啊，就是好奇。这些公子哥们，好好的舒坦日子不过，非得进猎场干啥？这下倒好了，一百两黄金没捞着，倒把小命给丢了不是！” “这你就不知道了！舒坦日子过多了，就想寻点刺激。” 说着，声音压低些许：“陈远陈公子你知道吧？” “以往总爱猎杀女人和小孩。你说，除了猎场，哪里还有能正大当明，做这种事的地方？” “啧啧啧，居然有这种癖好。难怪被人家，把脸都给砸烂了！当时，陈家人上去找着尸体的时候，若不是那身衣裳和腰牌，谁还认得那是他？” “不过，要我说，这人也是活该！丧天良的事做多了，总会得报应不是！” “哎呦！你小子，快闭嘴吧！这话，可不能说！行了，赶紧忙去！” 两人面面相觑的各自散开。 那边，各家仆从清点交接完。 这边，认尸的长队，也开始缓步前行。 不时的，有人走出队伍，抱走人头，去交钱。 许世昌和东子，一前一后，仔细看了两回，都没找着李家人的影子。 失落的两人，回了医馆。 闭了医馆的门，把李家人的东西收拾好，连同老母鸡一起，抱着出了城。 出了东城门，寻了块望向边口镇方向的慌地，挖了个坑。 几件破破烂烂的单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坑里。 许世昌连老母鸡，都放进去。 东子连忙说：“师傅，这老母鸡，是四宝最喜欢的，要不，咱不埋它了吧！” “那咋行？” “师傅，人家从边口镇那边过来，再没吃食，都没舍得吃它。可见，人家这是把它当家人养呢！我听小师弟说，它是四宝的玩伴。要不，咱抱回去，帮四宝好好养着。等它老死了，我再抱出来，埋在李家人旁边。” 许世昌点了点头。 老母鸡这才留下一条命。 填了坟，又立了一块大木牌。 原本，他是打算打块大石碑的。 可如今，年头不好。 早就没人做石碑买卖了。 浇了一壶酒，许世昌坐在木碑旁边。 “李三哥，原本您家留下的钱，是想买石碑的。可镇上没有。等又后日子好了，我再给你家换块石碑。” 忙活到天见黑，许世昌才领着医馆的徒弟们回去。 当初背出去的两只满满的背篓，如今没了踪影。 只剩下抱着的一只老母鸡。 回到医馆，东子就拿了玉米来喂鸡。 “你啊！也真是托了四宝的福，能活到寿宗正寝。鸡生也算圆满了！日后下到地底下，一定好好把这里的事，转达给四宝。” 然后，也不知打哪时候起，医馆的伙计们，都开始叫这只老母鸡四宝。 原本想纠正他们的东子，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这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纪念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了。 …… 另一边，正要绕过烧得焦黑猎场的李家人，好巧不巧的遇上了前来喊魂的丧队。 李家人一眼就看到了，队伍里那个灭主逃走的仆从。 仆从借机脱离丧队，等到队伍走远了，才跑到他们这边来。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怀里，拿出两个银瓜子，塞到李老三手里。 李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仆从就追喊丧队伍去了。 “爹？这钱要不要还回去？”李大石问。 李老三摇了摇头。 李大石就一脸懵逼了。 “阿爹！您以前不是说，不能随便收人家钱吗？更何况，他摆明了，是叫咱家闭嘴，不提那日之事的。” 李老三看着手里的两个银瓜子，直摇头。 “不能提，也提不得！大石，二木、三水，你们记住了。以后无论走到哪里，任何人说起问起，咱们都不能说进过猎场！知道了吗？” 三水当然明白其中利害。 可一根劲的李大石，和木楞的李二木，依旧是一个一脸懵。 一个满脸不知所措。 四宝啪啪又是两下，拍在大哥二哥屁股上。 “不问！听爹的！” 小四宝想说：大哥二哥是不是没她聪明。 不过有她在，一定好好护着哥哥们，别再被阿爹打屁屁。 牵起大哥二哥的手，四宝摇啊摇的，跟着阿爹阿娘继续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又一只喊魂的丧队，从山刀子镇那边过来。 这支队伍可比刚才那只，阔气不少。 一路白衣、纸钱、招魂帆，连带哭喊声震天响。 还有唢呐队，吹得人肝肠寸断。 尤其是队伍里，几个一个披麻女子，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一直盯着他们几个人看。 原本还没什么，可女子目光落在李老三脚上时，李家人心慌了。 因为那天晚上，深夜逃出来，又躲进另一座山。 带路的李老三，把脚给刺伤了。 为了护脚，三水就把夺来的那双厚布靴子，给阿爹穿。 而此刻，女子看那靴子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好在，队伍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往猎场方向去了。 李老三一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快，咱也走吧！” 李家人往南向，加快的步伐。 然而，没走多远，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