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花飘了出去。 桌子、凳子、筷子、馒头、雪里红......,都飘了出去。 没有人阻止,没有人敢阻止,所有人只希望这团漆黑飘走。 这团漆黑飘走的时候,这里仿佛才有了光明,也有了温暖。 没有风,这团漆黑飘动得并不快速、飘逸,却比有风时飘得更加奇异、诡异。 无生没有看见,仿佛也懒得看。 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有直,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 前方湖面的涟漪波波轻轻拍打岸边,那节奏就像肚子里的心跳。 那种神秘而又柔动的节奏感,仿佛已拥有自己的生命,正静静地不知疲倦的活着。 他走向草地,将杨晴放在上面,自己忽然倒了下去,不停的喘息着。 枯黄的草地没有春夏时那么娇娇嫩嫩、亭亭玉立,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激情与活力,显得说不出的极为枯萎、萧索,但是却极为柔软,柔软如情人的眸子,寂寞、空虚的眸子。 躯体贴在草地上,人已在喘息,他喘息显得极为无力,他仿佛已无力站起,无法站起。 杨晴没有动,软软的躺着,仿佛已不会再动,仿佛已失去生命。 他的手已在摸索着,于是杨晴坐了起来,然后他地手靠向她的背脊。 她的背脊缓缓升起白烟,丝丝飘摇,缕缕摇曳。 白烟冒出的越浓,他的喘息声就更粗,牙齿咬得就更紧,躯体抽动的也更加剧烈。 他的手贴在她背脊上,简直比伸进火坑里、油锅里生出的疼痛还要凶猛、强烈。 没有风,浓烟更浓,浓得像是天庭圣池里的云雾,说不出的神秘,奇特。 她渐渐有了活力、生机。 他嘴角已因用力而沁出了鲜血,丝丝哀叫着,他地哀叫仿佛是野兽生命结束时出的,说不出的无力、哀伤。 她缓缓睁开眼,回过头看着无生,眸子里已出了光,泪光。 她的嘴在抽动着,想说什么,始终没有说出。 无生喘息着,挣扎着站起,忽然又倒下。 他仿佛已无法站起,也无力站起。 杨晴将他扶起,她扶起他就像那少女扶起情郎,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歉意。 他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 前方只有浓烟。 浓烟渐渐消散,现出三个人,三把刀。 “你是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现在还活着?” 无生点头。 “等会你可能就要死了,是不是?” 无生点头。 “可我们不会这么容易让给你死掉的。” 无生空空洞洞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他们。 “你们要怎么样?” “我要你死在我们的刀下。” “这对你们有很大好处?” “这个不用对你说明白。” “为什么?” “这对你没多大关系。” 无生不语。 他们说的没错,好处是他们的,这对自己是没什么关系,也不用对自己说什么。 杨晴握住他的披风,她的心已在慌。 他消耗的内力,也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内伤一定是极为严重的,重得也许不用什么力气就可以将他放倒。 三把刀已在笑了。 笑着拔出刀,然后脸上的笑意忽然僵硬,硬死。 他们三人忽然被一根鞭子紧紧的捆住,捆猪般的捆住,一动不动。 一个人就停留在不远处。 血红的长衫,苍白的手。 眸子是红红的,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似的,但睁得却很大, 冷冷的盯着三把刀,冷冷的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握刀的手忽然松手,刀“叮”的落地,额角冷汗已滚落。 “枪神无生。” “你们知不知道他的命已有人要了?” 三人没有说话,却在摇头。 “所以你们耳朵还不行,英年早逝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把刀咬牙,瞪着他,刀举起,然后他们忽然断成两截。 没有握刀的人已伏在地上呕吐,他将胃里所有的食物都吐了出来,眼泪、鼻涕统统流了出来。 “你是谁?” “我是万花楼里的花。” “花?” “是的,嗜血云花。” “你......。” 云花没有听他说下去,也懒得听,冷冷的盯着他从中间断成两截。 鲜血“噗”流出,什么都忽然缓缓的流出,看着地上就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杀鱼的小贩,杀完鱼后倒出的垃圾,血淋淋的垃圾。 杨晴的胃已在不停的抽动。 她实在无法面对,喘息着闭上眼,缓缓蹲下,却又什么也吐不出。 无生不语。 云花不语。 他们仿佛都不是喜欢磨牙的人,不喜欢磨牙的人通常都喜欢,也热衷于动手。 动手就是手中的鞭子,手中的枪。 没有风,片片落叶飘了起来,飘走,飘向远方。 它们仿佛已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然后神秘的飘走。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没有一丝身受重伤之色。 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云花,仿佛要将云花戳死,戳死在大地上。 云花也没有动,眼珠子仿佛是从血里泡过的,红扑扑的,冷冷的盯着无生,盯着无生的一切。 他仔仔细细的从他的头,盯到脚。 漆黑的眸子,苍白的脸。 苍白的手臂,漆黑的枪。 云花渐渐笑了。 他笑得样子比不笑的样子好看不了多少,疮黄的牙齿已在抽动着,脸上根根皱纹极为柔软,柔软的像是手中的鞭子,蛇一样的鞭子,说不出的灵动、多变,也邪异、奇异。 看到他脸上皱纹扭动的样子,就很容易联想到河边草地上游动的蛇。 他笑着,仿佛很过瘾。 眸子又在无生身上游动着。 没有说话,更没有动。 他手里的鞭子已在轻轻扭动,不停的在扭动。 扭动着飘起,摇摆着,仿佛像是少女手里挥舞着的红丝带,说不出的美妙、轻盈而又神秘。 鞭子挥舞着轻轻的触碰一下无生的躯体,轻轻的挥舞骤然变成剧烈抽动。 云花的眸子里的喜悦也剧烈抽动着。 也许他到底还是花,不是木头,所有还是有话说的,他说的话只有一句。 “有了你就有了银票,有了银票我什么都可以去做,什么都可以去疯。” 无生不语,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鞭子将杨晴用力的推开,就一道又一道的将无生捆住,捆猪般的牢牢捆死。 云花的躯体依然没有动,无生已随鞭子轻轻的飘了起来,飘了过去。 这鞭子仿佛已受到了一种无法理解的诅咒,一种无法想象、无法相信的力量。 云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就在这时,一团漆黑飘了过来,飘过来就闪出了光。 剑光。 剑光一闪而过,鞭子忽然断了,不在扭动,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长剑缓缓已入鞘,夜幕轻轻的摇曳。 没有风,却比风摇曳的更加轻盈、活力,也更加奇异、诡秘。 云花脸上的笑意忽然僵硬,一根根扭动的皱纹忽然僵硬,硬死。 鞭子忽然缩回,血红地眸子冷冷的盯着侠花,鼻子已在不停的抽动着气。 “你疯了。” 侠花不语,现在就跟在酒楼里仿佛是一样的。 筷子在桌上,并没有去用,馒头扳成两瓣,雪里红夹在里面。 修长、柔美而又嫩白的手,说不出的销魂,说不出的诱惑,......。 手渐渐的消失,嘴里又在吃着馒头。 极为安静,也极为飘忽。 云花冷冷的盯着侠花。 如果一个人的眼睛能够咬人,侠花也许早已变得跟狗啃似的。 “你什么意思?” 侠花一个馒头已吃完,缓缓的拍拍手,才说话。 “没意思。” “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没什么意思。” 云花呆立着,脸都气得说不出的红润、光亮。 “你很好。” 侠花不语。 “你想要怎样?” 侠花不语。 “人已经到我手了,你这是叫什么?” “叫讲点道义。” “什么道义?” “先来后到。” “你......。” “我先来的,所以你只有在边上看着,干瞪眼也没办法。” 云花不语,鼻子里的气抽动更加剧烈了。 侠花也不语。 他们仿佛也没有话好说了。 没有话说,是不是就要动手,动手中的家伙,去要对方的命,或者要了自己的命。 没有风,落叶还没着地,就飘走,飘向远方。 天地间忽然变得极为安静、阴沉,说不出的极为萧索、冰冷。 杨晴悄悄的握住披风,脸已惨白。 她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这是做什么?”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枪头般盯着、戳着远方。 远方依然没有风,仿佛比这里更加安静、阴沉。 披风轻轻飘动,一片枯叶落到上面,有飞起,飘向远方。 杨晴忽然抱住他的躯体。 石像般的躯体已在不由抽动,她的心忽然颤抖,胃部又在收缩。 “你怎么会......。” 无生已在喘息。 “不用担心,静静等待。” 杨晴点头,但她并没有静静的站着,这里的一切仿佛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她忽然走向桌子,看都没看侠花,就拿了个馒头,扳开两瓣,里面夹点雪里红,就退了回去,躲到无生的躯体后面。 无生伸出手,杨晴就将手放了上去。 他全身都已抽动个不停,但手却极为的冷静,冷静而稳定。 “你好好吃,慢慢的吃,这绝不是最后的一顿饭。” “我会慢慢吃,我相信这绝不是最后一顿饭。” 她认认真真的吃着,有认认真真的将馒头送给无生吃。 无生没有拒绝,也懒得拒绝。 “你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你会不会喜欢我?” 无生不语,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 漆黑的眸子枪头般盯着、戳着前方。 前方冬色浓浓,寒意飘飘。 两花已在摇曳、飘动着,厮杀、要命、流血,没有风,他们的鲜血花瓣般翩翩起舞、萧萧飘动。 侠花剑光飞舞,躯体飘忽。 “你要杀我?” 云花人影纵纵,鞭子飘飘,忽高、忽低、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忽有、忽无、忽长、忽短......。 他咬牙不语,眸子冷冷的盯着侠花,盯着侠花一团漆黑飘忽着,在长鞭下飘动、躲闪、挣扎。 冰冷的眸子渐渐激起抹抹说不出的快意、残酷。 侠花飘动更急,躯体仿佛是夜色中的妖魔,无法摸索的妖魔。 即使妖魔也有疲倦的时候,正如侠花现在已在喘息。 “你知道杀我的后果是什么?” “不想知道。” “你杀了我会倒霉的。” “是的。” “你一点也不怕?” “我不用怕。” “你不怕万花出楼?” “我会躲起来,躲得远远的,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逍遥快活。” 侠花咬牙,忽然停下,一动不动,鞭子忽然活活缠住,就像恋爱中的少女,用力的将情郎缠住。 云花笑了,咬着牙,丝丝磨动,仿佛很愉快,侠花一只手臂忽然断了。 漆黑的一团骤然被血红所染,红得说不出的诡异、诡秘。 侠花不语,不动,已在喘息着。 喘息着飘起,飘向云花,飘向云花手里的短刀。 短刀挥动,冷风飘飘,他脸上的笑意也在飘飘。 刀光扑向侠花胸膛的时候,一道剑光骤然惊飞,飘过。 刀光骤然顿无,脸上笑意顿消。 云花脸上的肌肉忽然僵硬,硬如铁石,瞳孔缓缓收缩,冷冷的盯着侠花,冷冷的喘息。 “你怎么会......。” 侠花跌倒在地上,仿佛已无力站起。 “你是不是想不到?” “是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 “什么原因?” “你不怕万花出楼,我可怕。” “原来故意让我先伤了你,是不是?” “是的。” “然后你再杀我,那样的话万花楼就算找到了你,也不会杀你,是不是?” “是的。” “觉得他们不会杀你?” “是的。” 云花不语,已在大笑。 大笑着倒下,一动不动。 侠花挣扎着站起,走向桌子,坐下。 馒头扳开,将雪里红夹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