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 雨水纵纵,尸骨寂寂。 尸骨早已冷透,流出的鲜血极为萧索、极为缓慢。 “你是软货,是一个没有用的软货。” 笑意飘飘,讥诮涟涟。 这句话仿佛是鞭子,地狱里的鞭子,折磨厉鬼的鞭子。 令人疯、苦的鞭子。 快刀已在鞭子下苦、疯,但他的躯体依然是冷静的,冷静而稳定。 手里的刀依然是稳定的,稳定而冷静。 他死死的盯着金刚,就像是洞房花烛之下,新郎躯体之下那新娘,死死的盯着心爱的郎君,期待而又欢快着,快刀却是期待而又要命着。 不是要了自己的命,就是要了别人的命。 这里面没有一丝选择的机会,没有一丝逃避的机会。 只有死活,要么是死,死就是失败,失败的战果就是倒下、离别。 躯体离别,生命离别,灵魂离别,精神离别。 统统离别。 江湖路上那极为常见、极为平常的离别,血淋淋的离别。 这就是江湖。 冷血、无情、灭绝的江湖。 冰冷、凶残、恶毒的江湖人。 罪恶、凄凉、悲惨的江湖事。 胜利就是活着,活着就赢家,赢家最大的战果就是活着。 活着可以再去赢更多人性命,只要是不死,就可以一直赢下去,直到永远。 一片枯叶雨中摇曳,摇曳着飘到他们中间,死肉般重重垂下,着地就不在动弹。 仿佛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击垮,死死的击垮落下。 金刚瞧了一眼血王,脸上的笑意变得僵硬而奇怪。 “他是不是已死了?” 这句话是废话,并不该说的,也没有必要说。 可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仿佛显得很有必要,很应该。 快刀不动,却不能不回答。 “是的。” “他的躯体没有人抱起,是不是?” “是的。” “依然在地上,是不是?” “是的。” 这几句也是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比较特别之处。 问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答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一切都显得没有什么特别。 也许下一句就变得很特别了。 金刚目光盯着快刀手里的刀,又缓缓的滑落到快刀怀里的躯体,冰冷、僵硬的躯体。 “他为什么不能放下?” 快刀咬牙,缓缓的将尸骨放下。 冰冷、僵硬的尸骨已在雨中,雨水冷冷的已在冲击着,冲击住他生前的罪恶、愤怒。 血依然在流淌,很缓慢。 快刀不在看他一眼,走向金刚,停于七尺处。 后面深深的脚印顷刻间已被雨水流满,然后满出,在缓缓流向前方。 金刚脸上的笑意缓缓不再僵硬,变得更加疯狂、凶狠而又讥诮。 快刀死死的盯着金刚,竹子编织的帽子已完全被雨水冲透,雨水早已渗入,丝早已湿透。 帽子的上方缓缓已在冒出轻烟,就像是炉灶上飘起的轻烟。 徐徐摇曳着。 躯体没有动,刀也没有动。 他的眼眸更没有动,死死的盯着金刚,金刚躯体上每一块肌肉,充满活力、劲道的肌肉。 疯狂、凶狠而又讥诮的笑意飘飘,飘动着仿佛在邀请。 邀请动手,邀请拼命,邀请决斗。 邀请死亡,不是自己死亡,就是对方死亡。 金刚没有动,却在叹息。 “快刀始终是快刀。” 快刀没有说话。 他的眼眸已在说话,冰冷的刀也在说话。 述说着自己的杀气,自己的杀意,自己的杀机。 冰冷、残酷的雨水从眼眸流淌,从眼眶滚落垂下,他似乎没有感觉到。 手臂上的青筋已渐渐已毒蛇般翘起,冷静、稳定的翘起。 刀没有动,冰冷、残酷的雨水飘落骤然间就飞溅而出,飞得远远的。 金刚甩了甩头,却不知甩得是雨水,还是汗水。 “你还是知道我的。” “大寨主,快刀。” 快刀死死的盯着金刚,盯着金刚躯体上每一根结实、坚硬的肌肉。 “我也知道你。” 金刚不语,已在等待。 “你是离别咒。” 金刚不语,已在点头。 “你不是离别咒的主人,因为离别咒的主人绝不会只穿着件裤头到处晃,晃着去杀人。” 金刚不语,已在点头,嘴角笑意更浓。 “你也不是四大天王,也不是两大护法。” 金刚咬牙,已在点头。“你好像知道的还不少。” “你是贴身金刚。” “是的。” “你真是金刚不坏之身?” “你为什么不来试试?” 快刀不语。 金刚也不语。 刀锋上的寒光渐渐变得更加森寒、冷漠。 握刀手臂上的青筋已更加冷静、稳定,没有一丝变化。 没有变化也许就是最大的变化。 快刀眼里已闪出了光,冰冷、残酷的光。 刀光。 刀光一闪,只是一闪而过。 忽又消失,刀光突断,刀身突断。 快刀的躯体已飘落到不远方,脸色骤然间变得冰冷而又僵硬。 苍白的手忽然松开,半截刀“噗呲”落下,直直的插入大地。 快刀死死的盯着金刚,死死的站着。 快刀手里已无刀,没有刀的快刀岂非就是狗屁,狗屁也不是。 刀身已断,杀光已截,他的人呢? 眼中逼人的寒光已消失,嘴角已在不停的抽动着。 “你果然是金刚不坏之身。” 金刚不语,脸颊上的肌肉已在跳动,不停的跳动着。 然后倒下,倒下一口鲜血已飞溅而出。 他挣扎着站起,嘴角的笑意犹在,疯狂、凶狠而又讥诮的笑意飘飘,飘动着自己的胜利。 “你怎么样?” 快刀不语,那只握刀的手轻轻低垂,没有一丝动弹。 毒蛇般高耸的青筋渐渐已萎缩,渐渐已变得没有一丝活力。 冰冷、残酷的雨水渐渐已停下。 快刀没有动,握刀的手也没有动,雨水滴滴从手指滚落。 金刚走向快刀,直接就走了过去,没有停在七尺处。 走过去就将那只握刀的手扯了下来。 他扯断手臂仿佛是顽童扯断泥娃娃那边容易、简单。 刀已断,手亦断。 人呢? 快刀没有动,死死的盯着金刚,死死的盯着金刚扯断手臂。 那只手臂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你是不是很难受?”金刚脸上笑意更浓。 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手中已无刀,无刀就是失败,失败就是离别。 离别就是死亡。 他转过身,不在看金刚一眼,走向浪鬼。 走得并不快,却依然很稳。 一个人面对死亡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悲伤?又或者是很怨毒?......。 快刀没有这些,他跪倒在浪鬼躯体前,脸上显得极为平静,平静的仿佛不像是即将死亡之人。 他握住浪鬼的手,垂下头,仿佛在沉思。 然后他躯体一连串爆竹般响起,......。 他赫然震断躯体筋脉而死。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石像般不语。 枪头般的眸子已从远方缩回,已枪头般盯着、戳着金刚,仿佛要将金刚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他的话更像枪头,戳着金刚。 “你赢了。” 金刚喘息着,将血王抱起,走向无生,停于七尺处。 “是的。” “你还可以继续赢下去。” “是的。” “你还可以找我决斗。” 金刚不语,嘴角疯狂、凶狠而又讥诮的笑意骤然已凝结,活活的凝结。 “你来这里,并不是找人决斗的?” “是的。” “更不是来杀快刀的。” “是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已违反了离别咒的血规?是不是?” 金刚不语,眸子已暗淡,一种极为萧索、哀伤的暗淡。 “是的,我是没有按照血规,但我会自行了断的。” 无生不语,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戳着远方。 远方没有飘雨,这里也没有飘雨。 杨晴握住披风,握得更紧了。 她的心、他的魂仿佛已被这些人震慑,明明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要死去,为什么不好端端的活着? 这种事以前没有见过,也不会相信,更不能理解。 现在呢? 她已见过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事,渐渐已明白了很多事,渐渐已明白了江湖。 江湖人与江湖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句话听起来显得极为清淡,极为平静。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里面的哀伤与痛苦?无奈与不甘? 金刚已转过身,已要离去。 “你是不是违反了血规?” 这句话仿佛是一种血咒,血淋淋的血咒。 金刚骤然间已停下,停下就不再动弹,他仿佛已被活活咒住,已无力、无法离去。 只能活活的站在原地,等待死亡,等待投胎。 没有人看见他的脸颊,却看到他的背脊,他的背脊已在轻轻打颤。 无论是谁都看得出他的精神与灵魂在此刻已颤动。 杨晴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柳销魂说出来的。 柳销魂娇弱的站着,站在庙檐下,凝视着金刚。 金刚不语,不动,已在等待着。 “你是不是应该受到血规的惩罚?” “是的。” “你不怕死?” “我怕,可是我不得不死。” “你还不想死?” “可是我已违反了血规,离别咒里的人只要是违反了血规,就要接受死亡。”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现在已不下雨了,你的违规也许会得到原谅的,你也许该好好活着,好好为死去的人活着。” 金刚不语。 他的躯体打颤的更加剧烈,更加疯狂。 然后就走开,走向远方,走向消失。 柳销魂的脸依然是那么诱惑、销魂,那么娇弱、无力。 眸子里诱惑、销魂之色更浓,浓得能令大多数正常男人动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