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犹在,每个和尚脸色极为难看,杨晴不忍在看。 每一张脸颊上赫然也变成死黑色。 七个花脸冷冷盯着无生,远远的站着,手里都已多出一把刀,出鞘的刀。 出鞘就是拼命。 不是自己倒下,就是别人倒下,这其间没有一丝选择的余地。 他们没有,无生也没有。 杨晴冷冷盯着小桃子,小桃子那只手已没有了桃子。 那只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手中的蟠桃已消失,手已伸出,在冷风中抖动,她的呼吸仿佛已不稳。 她的声音仿佛更不稳,仿佛不敢相信无生会在这里出现。 “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 无生点头。 “既然你活着,那我们就......。” 无生不语。 “那你们就出手?是不是?”杨晴已说话。 “那我们就走,这里让给你们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小桃子说走就走,她一走,其他的人也跟着离去。 杨晴不懂。 他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出手?他们不是很想要无生的命吗? 难道他们已惧怕了? 她回过头,凝视着无生,“他们为什么要走了?”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这条灯火辉煌的巷子。 夜色已更深。 这里每个人都没有一丝倦意,精力出奇的旺盛。 杨晴第一眼看到的是士兵,与城墙上的士兵一模一样,他依然在守着城,盯着前方。 手里的长枪紧紧握住,枪头红缨冷风中飘飘。 无生没有看他一眼,走进这条巷子。 杨晴吃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里的一切与长安街上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地方小了一点。 这是什么地方?杨晴已现双手冒出了冷汗。 那家长寿棺材店老板手持鸡毛掸子,正在纸人身上轻拍着,看见无生进入巷子,仿佛并没有什么反应,走进屋里又将花圈取了出来。 斜对面万年居棺材店老板蹲在炉火边,正嗑着瓜子,针线匾里的年货还未吃完,花生、瓜子、油果、年糕都还在。 屋里一个顽童嬉笑着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仅写着一个“一”字,送到老板手里,“爹爹看我写的如何?” 老板点点头,“这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还要多练练。” “那还练什么,我要去玩玩。” 老板板起脸,不再说话。 顽童嘟起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爹爹不要生气,儿现在就回去练习。” 老板点点头。 顽童嬉笑着又抓了一把瓜子,才进去。 杨晴痴痴的笑了,拉着无生盯着那里,“你看见了没有。” 无生点头。 “那娃娃是不是很懂事?” 无生点头。 “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无生不语。 长巷里冷意更凶狠。 杨晴看了看漆黑的苍穹,软软贴着无生,“我有件事不明白。” 她说的是假话,她肚子里不明白的事很多,明白的却很少。 “你说说。” 杨晴笑了,“你肯跟我说说话?” 无生点点头。 “你为什么放过小桃子他们?” “我为什么不放过他们?” “你至少可以从他们嘴里知道点什么。” “他们不会说的,就算是说出,也是假的。” “她那只手,好像并不是很奇特,为什么那么歹毒?” 无生不语。 “这条长街上是不是有点古怪?” 无生不语。 他抱起杨晴,轻烟般飘起,掠过重重屋脊,条条暗巷。 “你要去哪里?” “去雅间。” 这里的雅间并没有变成废墟,前面却耸立着两口棺木。 七八个哭婆伏在棺木前,拼命的哭叫着,在冷夜里听来,仿佛是厉鬼在嘶叫、哀嚎。 无生远远的站着,盯着这两口棺木,盯着哭婆。 杨晴不忍再看了,她们的声音在犹在耳畔飘浮。 她们哭的赫然是无生跟杨晴。 杨晴听得连骨头都早已冰冷、僵硬,无生仿佛没有一丝反应。 “你听到她们哭什么了吗?” 无生点头。 “你一点也不怕?” 无生不语。 他拉着杨晴,石像般走了过去,石像般站在棺材上。 七八个哭婆骤然尖叫着翻身打滚着,他们仿佛真的已见到了鬼,活生生的鬼。 最近的一个哭婆,脸上泪水仿佛已更多,嘴角已剧烈抽搐着,她是声音更抖。“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她尖叫着扑向漆黑的夜色里,渐渐已消失。 “她们是不是在哭我们?” 无生点点头。 “那两口棺木里,是不是有我们......。”杨晴盯着棺木,已说不出话了。 无生点点头。 “你想知道?” 杨晴不语,盯着棺木没有一丝表情。 “你是不是想看看这里面?” 杨晴点点头。 “这里面是有人。” 杨晴吃惊的盯着这两口棺木,似已不敢多说什么。 不远处两个纸人,手里挑着灯笼。 每一盏灯笼上,赫然都有四个字。 昏暗的灯光,苍白的灯纸,漆黑的文字。 哀悼杨晴,哀悼无生。 杨晴忽然闭上眼,不敢在看下去。 无生轻抚着杨晴的背脊,她实在是怕极了。 “你不敢看这里面东西?” 杨晴点头。 “你不必害怕,这里面没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杨晴点头。 “睁开眼看看,对你并不坏。” 杨晴点头,缓缓睁开眼,盯着棺木,“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无生点头。 他忽然踢出一脚,盖子骤然直刺墙壁,竟死死定入墙壁,一动不动的定入。 棺木里骤然闪出数道寒光,又急又猛,急射无生躯体要害,寒光之中骤起剑光,剑光更急更猛。 披风骤然一飘而过。 数道银针“叮叮叮......”着地,这人见到银针着地,骤收剑势,翻身一掠,竟已消失了。 无生石像般走向另一口棺木,这口棺木盖子忽然惊飞,砸向无生,无生轻烟般飘起。 这条人影已窜进雅间里。 雅间的门并没有带上,里面灯火更亮,每一个角落都有亮光。 里面没有漆黑,只有光明。 无生轻烟般落下。 杨晴仿佛已要受不了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眸子盯着、戳着里面。 “这里好奇怪。”她的声音已剧烈抖动,她的心、她的躯体已不稳。 她仿佛随时都会虚脱、崩溃。 无生深深叹息,“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们避不开这些事。” “避不开?” 无生不语,石像般走向雅间,却停在门口,并没有走进去。 里面的人已够多,里面已没有站立地方。 这间雅间比长安街要小很多,里面的人却一点也不小。 特别有两个人,大得夸张、离谱。 杨晴看了一眼,就彻底愣住在无生怀里,一刻也不愿出来。 里面都是雕像,雕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见到了自己雕像。 这里赫然有自己的雕像。 这里为什么有自己雕琢?杨晴想不通,也不敢想了。 里面的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挺得比他手中的枪还要直,后面杨晴握住披风,嘻嘻笑着。 前面的雕像都是跪着的,十几个和尚,七八个花脸,烟雄竟已在里面跪着。 那条人影进来便消失不见。 无生将杨晴柔柔抱住,“你是不是很害怕?” 杨晴不语,点点头。 “你不必去怕的,这些是雕像。” 杨晴不语,点点头。 “你可以睁开眼,欣赏一下雕刻的艺术。” 杨晴不语,苦笑。 “这种雕像,就算是花钱,也许买不到。” 杨晴缓缓睁开眼,盯着这里面雕像。 “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雕像?” 无生不语。 杨晴盯着一具具雕像,疑问更浓,“我认识他们。” 无生点点头。 她指了指小桃子,“她好像没有戴面具。” 小桃子的确没有戴面具,嬉笑着垂下头。 杨晴贴着墙,走到里面,换个角度都看他们。 她终于见到小桃子的真面目。 这小桃子赫然是丫环,衙门里的丫环。 手里的蟠桃咬了一口,她的嘴比平时大了点。 杨晴惊呼着,“我看到她样子了。” 话语声中,这里的光明忽然消失,所有的灯俱已熄灭。 无生轻烟般飘起,飘向杨晴。 他们落到外面时,里面已是一堆废墟,没有光亮,却可以听到,石像破碎的声音犹在。 外面已飘起了雨。 杨晴竟已晕眩了过去。 无生叹息,盯着雅间窗户。 里面竟有光亮,昏暗的灯光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无生掠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一炉火已在燃烧着,无生将杨晴靠着炉火放下,将画像挂起。 画像没有改变,小蝶正用力的踩着小花,用力踩着,脸颊上已泛起了满足而神秘的红晕。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盯着、戳着这幅画,仿佛想从这幅画上找到点什么。 夜色里冷风更急,窗户已不由的晃动着。 无生转过身,盯着那扇窗户。 一个人忽然窜了进来,一个人,一口剑。 剑光森森流窜不止,人影鬼魅飘忽不定,无生轻烟般飘了起来。 森寒的剑气,邪异的身法。 剑光犹在飘动,人已到了不远处,“枪神无生?” 无生点头。 “你还没死?” 无生不语。 “你是不是死不了了?” 无生不语。 “我的剑不信杀不死你。” 话语声中,剑光又已飘起,剑光飘起,一剑刺向无生胸膛,无生轻烟般飘动,剑光忽然没入漆黑的夜色里。 无生叹息。 剑光消失,人也消失。 这时冷风骤急、骤猛,窗户忽然破碎,冷风中飘了飘,又重重落到地上。 冰冷的雨水飘了进来,竟已出了光。 刀光。 七八条人影,七八把刀。 人影漆黑而快速,握刀的手沉稳而有力。 他们显然是用刀的行家,也一定杀过很多人。 七八把刀没有靠近无生。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也没有动。 “我知道你们。” “你知道我们?” “是的。”无生的眸子盯着、戳着每一张花脸,“你们是花脸?” 这人缓缓靠近,这时冷风更猛,炉火已昏暗。 冷雨飘到里面“哧哧”作响。 就在这时,墙壁上的画忽然有了变化。 靠近无生的那把刀,硬生生停住,盯着画卷,画卷飘飘,飘向杨晴,落到杨晴躯体上。 每个人都盯着那幅画,画像下的人。 无生不懂。 他们为什么盯着那幅画?盯着杨晴? 炉火光亮已暗淡,热力已渐渐褪去,边上躯体渐渐已有了抖动。 人已苏醒,将画卷起,凝视着无生。 她站立在那里,蝴蝶般幽美、神秘。 这人赫然是小蝶。 杨晴赫然已变成是小蝶?杨晴呢? 七八把刀忽然扑向小蝶,刀光闪动,每一口出手的地方都是致命要害,没打算再挥第二刀。 小蝶惊呼着扑向无生,她的动作远远没有他们快。 怀里抱着画卷,拼命奔向无生。“救我......。” 无生石像般挺立着,枪缓缓缩回。 没有光,没有光亮,靠近小蝶的三把刀软软倒下,倒下就不在站起。 小蝶喘息着,用力抱住无生,“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无生不语。 也许他知道,也许他并不知道。 三把刀后面的几把刀没有动,缓缓后退着。 昏暗的炉火,她的神情显得极为惧怕、胆怯。 小蝶盯着他们缓缓后退,不由的说着,“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他们没有说话,身子一掠,已掠向外面。 就在这时。 雅间忽然有了变化,变得剧烈抖动着。 无生石像般走到炉火边,炉火边没有杨晴,杨晴竟已不见。 小蝶握住无生的手,“你是不是在找杨晴?” 无生点头。 “她在画里。” 无生不语,盯着这幅画。 小蝶忽然扑向无生,雅间忽然彻底倒塌。 这里的雅间也已倒塌。 现在这条巷子与长安大街岂非更像了? 冰冷的巷子,冰冷的雨水。 长寿棺材店老板将花圈、纸人早已放到里面,正围着炉火烤手。 对面万年居棺材店老板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外面怕潮的物品已收了进来,正盯着孩子用心写字。 桌子边那把瓜子一颗也没有嗑,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这条巷子里仿佛并没有因为雅间倒塌,有丝毫变化,他们每一个人仿佛都很平静。 几个哭婆缓缓从巷子里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