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棺木,两口漆黑的洞,两缕血红的鲜血。 老板已伏倒在地上不停喘息,似已不行,似已被彻底惊住,彻底惊愣。 棺木里是什么人?是哪里的杀手?是钱百万的杀手?还是银针公子的杀手? 银针公子已消失不见,轿子已炸毁。 这岂非又找不到了? 小蝶垂下头,盯着自己的影子,修长的影子显得极为瘦消而娇弱,阴森而凶残。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对影子会生出这样感觉? 难道正如半斤说的那样,自己是魔头? 柔风依稀飘动,是南风。 已有暖意,她脸颊上却显得极为忧虑、不安,漆黑的影子死死与躯体连接在一起,似已无法、也无力分开,仿佛已与躯体彻底融为一体,彻底占有自己的躯壳。 学会思考是好事,若是过于思考,或者是死在思考里就不妙了。 小蝶握住披风,她与杨晴一样,都有着惧怕的一面,所以握得很紧而又不停抖动。 无生柔柔将他抱住,“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勉强挤出笑意,点点头。 “这里为什么会有杀手?” 无生不语。 也许他知道何人出手,也许他不知道何人出手,他并未说话。 小蝶柔柔咬住薄薄的嘴唇,苦楚已更深。 无生轻叹,似已触摸到她心灵里的苦楚,“这里有很多杀手。”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小蝶苦苦的盯着无生眸子 。 “自然是想杀我们的人。” 这句话是废话,废话有时并不会令人厌恶、厌烦。 情人间如果没有那么多废话,也许就没法活了,一刻都活不下去,特别是热恋中的情人。 小蝶已笑了,苦笑。 这石像说出的话有时真的很有学问,也很有用。 无生将老板扶起,眸子盯着、戳着这老板,并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有时比说出任何话语都令人恐惧。 小蝶苦笑。 “他不会杀你的,不要害怕。” 老板努力控制住自己,勉强点点头,目光闪动的依稀剧烈。 小蝶凝视着这老板,柔笑着,“我有点话要问你。” 老板点点头,却无法说出一句话。 小蝶没有急着问他。 无论是什么人,在情绪过度惊惧、过度不稳的时候,是很难问出点什么。 她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老板的躯体抖动不那么剧烈,渐渐平息的时候,她才说话。 “你说说话,说话令自己不那么紧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小蝶的笑意里已现出安慰之色。 柔阳软软轻抚着那根根皱纹,竟无法褪去一丝惧怕、惊慌之色。 小蝶将他嘴角口水擦净,又笑了笑,“你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说话会令自己不那么惧怕,这是我的秘诀。” 她的笑意里安慰之色更浓。 老板点点头,凝视着小蝶,却不敢去看一眼无生,“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蝶眨了眨眼,有点吃惊,他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仔细想一想,一定会记得点什么?” “我只是出去了会,买了点瓜子回来,时间并不大,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手颤抖着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手里赫然真的是瓜子。 小蝶看了看无生。 她已不必在问了,因为这人一无所知。 卖瓜子的地方并不远,片刻即到,可是这片刻对于那些杀手来说,无疑已足够,已足够做好任何准备。 瓜子颗颗落到地上,他的手已不稳,仿佛已无力抓住瓜子。 小蝶笑了笑,取出一锭银两,放到他手里,“这是给你重新买瓜子用的。” 买瓜子用不了这么多钱,老板脸上已震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大方的简直不是过日子那种女人。 小蝶又盯着无生的眸子。 无生却盯着前面那几口棺木。 小蝶抖了抖披风,“那里难道还有?” 无生不语,走向这棺木,手里忽然多出一锭银子。 小蝶忽然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砖块,丢向棺木,只是轻轻丢了一下,并未砸到棺木。 这么近的剧烈居然没有砸中,小蝶轻轻叹息。 就在这时,十几个棺木盖子骤然打开,二十几条人影骤然现出,骤然箭一般射向远方。 小蝶的脸顷刻间变得惨白不已,竟没有一丝血色。 无生柔柔将她抱住,“不用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蝶点头。 她虽已点头,躯体却极为僵硬、无力。 无生忽然抱起小蝶,靠近、盯着老板,“这些棺材我都要了。” 老板点头。 “不要卖给别人,我全要了。” 老板点头。 “我随时都会来取。” 老板点头。 无生不再说话,走向长街,石像般挺立在长街上。 空空洞洞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连柔风柔阳也休想令他们有一丝改变。 小蝶贴着无生的躯体,她实在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灾难? 她轻轻将嘴角那缕丝拿掉,盯着无生的眼眸,“你能陪我说说话吗?就一阵子。” 无生点点头。 他轻叹,叹声中仿佛带着一抹极为酸楚之色。 “你知道我是什么?” 无生点头,“你叫小蝶,画中仙子。” “我还有别的身份吗?”小蝶眸子里已飘零泪水。 她实在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个身份是不是很恶毒而凶狠。 “你叫小蝶,画中仙子。”他的话很简单,说的也很简洁而缓慢。 “这世上是不是有个跟我很像的人?” “也许有,也许没有。” “那个人是不是很坏?” “也许很坏,也许很好。” “能找到这人吗?我很想去见见这人。”她的声音已变得哀求。 无生点头。 他走进那家杂货店,买的东西只有一样。 铜镜。 无生将铜镜交给小蝶,“你可以天天看着,你可以将她想成好人,也可以将她想成坏蛋。” 老板陪笑着,他也跟上次一样,也不愿收钱。 “这是小的一点心意。” 小蝶笑了笑,盯着这老板,“你这样会亏本的。” 老板点头,却依然笑着,“亏本也不能收。” 小蝶不懂。 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诉说的苦衷。 老板笑了笑,指了指那家当铺。“自从上次以后,这里已很安全了很多。” 小蝶懂了。 老板又笑了笑,指了指里面,“若是喜欢什么,拿就是了,小的高兴还来不及。” 他说的是实话,那几日已将他们吓坏了。 一想到那脖子上有四个牙齿印,他就不由惊慌不已。 小蝶笑了笑,“你这小本生意,赚钱不容易。” 老板也笑了,“这是小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 小蝶笑着垂下头,盯着那面铜镜子。 镜子里的人很幽美而安静。 对面同福客栈里的老板已在招手,边上那几个浓妆艳抹、露肩秀腿的女人,没有一丝改变,依然在笑着。 在门口走来走去,仿佛很寂寞而孤独。 这种姿态岂非令很多光棍无法离去,纷纷去投宿,纷纷睡不着觉,也懒得去睡觉。 这也是招揽生意的法子。 为了活着,很多人并不会去顾忌尊严、顾忌人格,这些有时真的很不重要。 小蝶迎着柔光,晃动着铜镜,镜光柔柔晃动着,她脸上的欢愉之色更浓了。 同福客栈老板已躬身一礼,“小的久候了。” 无生忽然石像般停下,石像般挺立着,“你在等我?” 老板点头。 “你知道我会来?” 老板摇头,“不是小的。” 他不再说话,手已将无生的眸子引向前方。 前方已肃立一人,血红衣衫,血红眸子,甚至连脸颊上都时刻闪动着血红的光辉。 人虽在屋里,笑意已飘了出来。 那种笑意竟也是阴森而诡异的。 小蝶不愿看这人一眼,因为他总给人一种不安、不祥的感觉,无论谁看了一眼,都会忍不住想呕吐。 无生竟已石像般走了过去。 小蝶轻轻飘到地上,看了看狗头铡,又看了看无生,她竟已喘息。 无生轻抚她的躯体,“他是好人,不是坏蛋。” 小蝶不信。 这样的人会是好人?她有点晕眩了。 他用铡刀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无生石像般走向这人,石像般挺立在不远处,空空洞洞的眸子已盯着、戳着这人。 狗头铡脸上带着笑意,他却没有。 他既没有笑意,也没有恨意。 狗头铡盯着无生,盯着无生手里的枪。“好枪。” 无生不语。 “你可以出枪杀了我。” 无生不语。 他不懂,这人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这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脑子烧坏的那种,他很镇定,也很冷静。 无生没有动,手里的枪也没有动。 “你为什么不出手?”他的笑意居然没有一丝改变。 “你要我杀你?” “是的,你的枪很不错。”狗头铡竟已盯着那杆枪。 漆黑的枪,苍白的手。 无生不语。 他听不懂,这人有点古怪而邪异,却很冷静。 “你不会杀我?” 无生不语。 狗头铡点点头,“既然你不杀我,那我们就谈谈。” 无生点头。 小蝶有点听不懂,他们的话有点奇怪。 “你在找银针公子?”狗头铡盯着无生的眸子。 他的笑意不变,目光却盯着无生,仿佛想从无生眸子里找到点什么。 无生点头。 “你跟丢了,是不是?” 无生不语。 他眸子忽然盯着、戳着狗头铡,仿佛要将他活活戳死在大地上。 小蝶吃惊,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也想杀无生?所以他们消息知道的很快。 狗头铡笑得更大声,“你是不是想不通?我怎会知道这件事?” 无生点头。 他的确想不到,因为这件事不该传的那么快。 “这很简单。” 他已忽然挥了挥手,不远处湖面上忽然出现五个人。 四名官差,一名黑衣人。 官差的样子很威猛而狰狞,仿佛是夜色里孤独而疯狂的野兽,仿佛随时都会去咬人,将人咬死。 黑衣人的衣着简洁更显轻便,手里仅有一柄断刀。 他们忽然走了进来,彪悍的站着,就站在狗头铡边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黑衣人则相反,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他伏倒在地上,不停的呕吐着、喘息着。 那双眼睛已被湖水泡得白,白得仿佛是死鱼眼般没有一丝力道。 小蝶怔住。 这赫然是从棺材里逃出去的人,二十几个人之中之一。 他为什么要将这人抓来?给无生看? 狗头铡俯下身子,盯着这黑衣人看了看,才走向那四名官差。 他笑着拍了拍这四个人肩膀,又笑了笑,“你们辛苦了。” 那四人点头,野兽般点点头。 却没有说话,脸颊上的狰狞之色没有一丝改变。 狗头铡盯着他们一个个脸颊,脸上笑意更浓,“给你们引荐一下。” 他看了看无生,无生仿佛没有听见。 他看了看小蝶,小蝶满脸假笑着点点头。 “这四位是我得意下手。”狗头铡轻轻摸了摸其中一个有胡子的人,摸到胡子的时候,忽然将手缩了回来,“四条狼。” 他说的没错,一点也没有夸张。 这四人的确像是夜色里丛林中孤独而疯狂的狼,他们仿佛随时都可以去咬人,而且一定咬得死人。 狗头铡忽然将手里的胡子吹掉,阴邪的笑了笑,“这是大狼。” 大狼没有动,胡子被拔掉一小把,仿佛没有感觉一丝疼痛,野兽般的眼睛竟没有一丝哀怨之色,这胡子仿佛不是他的。 “你疼不疼?”他忽然阴邪的盯着大狼。 “不疼。”大狼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仿佛也懒得去想。 狗头铡点点头,似已很满意,但未满足。 他忽然又已出手,忽然又从那渐渐稀少的胡子上抓了一把下来,阴邪的盯着大狼。 大狼没有一丝改变,也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仿佛也懒得有痛苦之色。 狗头铡忽然一吹,手里几根胡须骤然已落下。 小蝶已看得痴了,她死也不信那人不疼,为什么会不疼? 稀少的胡子已现出血红,大狼居然没有一丝疼痛之色。 “你为什么不疼?”血红眸子已盯着大狼,血红的仿佛是从铡刀上流出鲜血。 “不疼。” “你一点也不疼?”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