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未动,却依然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威慑。 “好剑。” 西门残脸颊上没有一丝骄傲、得意之色,只是浅浅喝了口酒,点点头。 “枪神识得此剑?” 无生点头。 西门残看了看炉灶,掀开锅盖,取出两个包子。 他将包子放到馒头上,“馒头淡而无味,很难下咽,这是我亲手包得。” 一代西门世家主人竟会包包子! 这种事说出去,也许很难有人会相信,也许连无生也不会相信。 无生取出那个包子,吃了一口,就石像般一动不动,似已被那口包子肉卡住。 西门残眯起眼笑着,他仿佛很欣赏无生这个样子。 他笑了笑,“怎么样?” 无生叹息,“天津做狗不理包子的师傅也许应该过来求教一二。” 包子的制作过程,每一道细节仿佛都很讲究,都很考究。 从面皮的制作至取包子的时间控制,控制的都很微妙,多一分则嫌多,少一分则嫌少,一切都显得很正好,刚刚好。 西门残点点头。 脸颊上竟没有一丝异样的神情,他已盯着那口剑。 他盯着那口剑的时候,神情才有了变化,这种变化本不该有的,却偏偏生出,那种表情仿佛是久经寂寞、孤苦的浪子遇到自己初恋情人。 说不出的真誓而甜美。 他的心,他的魂,似已飞到那个充满甜美的地方。 无生缓缓睁开眼睛,忽然转过身,盯着、戳着那口剑,“你是剑客?” 西门残摇头,“我早就不是了。” 无生叹息。 他说的也许没错,他的年纪已不允许他是一名剑客,剑在手里也许只是拐杖。 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剑,他已找到另一种剑客生活。 他已将对剑的一切追求与信仰,一切情爱与执着,一切的一切,统统都释放到这间屋子里。 所以这里面的一切都仿佛是剑锋上的剑意,剑锋上的剑气。 没有人能理解他对剑的执着与追求,无生却已理解。 他已深深体会到这包子里的剑意,菜里的剑意,这一切的一切都控制的很好,刚刚好,并没有多一分,也没有少一分。 剑未动。 剑已永远无法在动,可是剑的生命已得到延续,这人并不用握剑,已彻底享受到剑客该享受的那种快意、刺激。 他竟已做到了永恒。 剑的永恒。 剑犹在墙上,那面墙上没有别的东西,他生命中也没有别的东西能与剑相提并论。 所以那口剑才独占一面墙。 无生深深叹息。 “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剑,化剑于无形?” 西门残点头。 “你不必用剑,也可以享受到剑里面的乐趣?” 西门残点头。 “这里面的一切都是剑?” 西门残点头。 “你在这里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就像是刺出的每一剑?” 西门残点头。 “你才是一位伟大的剑客家。” 西门残点头,微笑。 他看了看无生的枪,看了看握枪的手,呼吸渐渐已急促,连目光都隐隐现出兴奋之色,这种感觉就仿佛是多情而又寂寞的浪子,在陋巷里见到了神秘而幽美的婊子,已彻底把持不住自己,已彻底不能自己。 无生忽然不再看剑,忽然盯着、戳着西门残。 一只眼盯着、戳着他的脸时,另一只眼却在盯着、戳着胸膛,一只眼盯着、戳着他的胸膛时,另一只眼却在盯着、戳着裤裆。 这是一双奇异而邪恶的眼眸。 “你很想跟我决斗?” 西门残点头。 他的目光极为冷静,冷静而稳定。 “你想要跟我决斗,却无法做到,是不是?” 西门残点头。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的确想杀死无生,也想被无生杀死。 岁月已不允许他这么做,这种享受已被剥夺,所以他的眼眸里渐渐已沁出哀伤、痛苦。 “你愿意死在我的枪下?” 西门残点头。 “你是不是也很想死在我的枪下?” 西门残点头。 “也该知足了,因为很多剑客都没有你得到的多,更没有你享受到的多。” 西门残叹息,点头。 小蝶渐渐已醒了。 她笑着看了看无生,又看了看那西门残,“这是......。” 西门残微笑,“残夫见过画中仙子。” 小蝶笑而不语。 她看了看无生,希望无生能告诉他,这人是谁。 门外的雨已下得很大。 两面油布伞犹在外面,没有离去。 “你是西门世家的家主?” 西门残点头,笑了笑,“正是在下,西门残。” 小蝶的眸子已现出了光。 可是她看了看这间屋子,又皱了皱眉,因为这屋子怎么也不像是这种身份的人该住的。 江湖中也许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看着不起眼的人,也许就是莫莫地方叱咤风云的人物。 冷风呼啸。 已没有一丝寒意,雨水依然很冷。 西门残走到屋檐下,凝视着飘零的雨水,“你们退下。” 两面油布伞忽然已消失不见,鬼一样的消失无踪。 桌上的菜未凉,一代伟大剑客所烧出来的菜并不是每个人想吃就可以吃到的。 小蝶吃了几口菜,吃惊的盯着西门残,“这菜......。” 她已吃惊的说不出话了。 “残夫手艺,画中仙子请随意。” “你的菜真的很棒。” 西门残笑了笑。 小蝶也笑了笑。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一代西门世家主人会烧出这么好吃的菜。 西门残笑了笑,“你是不是很佩服我?” 小蝶点头。 “我也很佩服你们。” 小蝶不懂。 他忽然盯着无生,“我敬重你,也希望死在你的枪下,可是却无法改变一件事实。” “什么事实?” “一件很邪异的事实。” 无生不懂。 西门残缓缓将屋子里一道暗门打开,已现出另一个天地。 他已走了出去,外面竟是菜园,还有鸡圈、猪圈、鸭圈,不远处还有一道清泉,清泉之流环绕两面。 岸边一鱼篓,一鱼竿,一渔网。 一叶轻舟漂浮于水面,在冷雨中起伏着。 鸡圈的网子并不大,里面的一只鸡已在剧烈叫着,小蝶知道为什么要叫。 那只鸡一定刚刚下了蛋。 他忽然走向不远处石壁,在一处青石上轻轻敲了敲。 石壁忽然打开。 山洞里只有七口棺木,崭新的棺木。 西门残将棺木打开,看了看这七个人,又看了看无生。 “枪神可看出了什么?” 无生不语。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着、戳着棺木里的尸骨,每一具尸骨的胸膛上都多出一个洞。 枪洞穿的洞。 “这七个人都是江湖中很厉害的角色。” 无生点头。 他已看出这一点,几乎每一个都是。 “这不是你做的。”西门残盯着无生,盯着手里的那杆枪。 无生不语。 “我看得出,你绝不是杀他们的凶手。” 无生不语。 “可是他们却死在枪下,江湖中用枪,又可以一枪要了他们命的,却只有你。” 西门残笑了笑。 小蝶看了看,“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杀的?” “他不是杀他们的那种人。” “你那么肯定?” 西门残点头,盯着无生,“这几具尸骨在我这,可是风声已在江湖中传开了。” 无生不语。 “他们一定会找你,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去杀你。” 无生点头。 “所以你们没有什么理由在江湖中走动了。” 无生不语。 小蝶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可以住在这里,天天钓钓鱼,养养鸡,喂喂猪?” 西门残点头。 “这的确是好地方,我真想永远都不要离开这里。” 西门残微笑点头。 “这样子以后就可以经常吃到你烧的菜了。” 西门残点头,笑意更加开朗。 “你很喜欢吃我烧的菜?” 小蝶点点头,“你的菜真的很好吃。” “那你想不想去学?” 小蝶吃惊的盯着西门残,仿佛不敢相信亲耳所听。 “我当然想学。” “学烧菜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你也肯用心去学?” 小蝶点头。 “学烧菜要先了解菜。”他的眸子已落向菜园里,肥沃的田地并未开垦,泥土已足够松软,水分也很充实。 他相信这里经过汗水的洗涤,这里的水果一定会更甜,蔬菜也一定会更新鲜、可口。 三月的春雨令人愁,令相思中的人更愁。 小蝶盯着那片肥沃的田地,仿佛已看到了新鲜的青椒在枝叶中若隐若现,在阳光的热力下剧烈成才,浑圆而香脆的甜瓜伏在大地上享受着阳光刺激,根根黄瓜在竹架下摇晃着......。 西门残脸上的笑意更浓,这种笑意很容易令人变得年轻,生出活力与勇气。 “这里是我一人开垦出来的世外园林,我很希望你们跟我一起去享受里面的一切。” 他的话已在邀请。 小蝶已盯着无生,“你愿不愿意跟我隐居在这里?” 她紧紧贴着无生的躯体,贴的很紧,说出来的话却很柔,又柔又甜美。 西门残眼角每一根皱纹里已现出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活力与喜悦,他正凝视着小蝶的笑意。 小蝶已在喘息,每个女人在特别的时候,特别的事情上,肚子里的心都会变得不稳,跳动的通常也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