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脸颊上,却生不出一丝暖意。 三太子仿佛真的变成是呆子,呆子喜欢垂下头。 他也一样。 上官飞燕将那枚大还丹轻轻握起,走向无生,笑了笑,“我们都一样,都是笨蛋,你既不喜欢杀笨蛋,也不会找笨蛋决斗。” 三太子低下头,眼角根根青筋已跳动。 上官飞燕笑着凝视三太子,“你好像已想到了什么?” “是的。” “你家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是的。” “你老子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是的。” “一定不是在龙里被杀的。”上官飞燕笑意更浓,盯着无生的时候,那种笑意就会充满了说不出的愧疚、关切。 三太子缓缓叹息,“是的,如果......。” 他的话语已被叹息声淹没,静静的淹没掉。 “如果早点见到我,就不会做出这种笨蛋的事。” “是的。” “所以你是笨蛋,我也是笨蛋。”她缓缓将大还丹递给无生,无生并没有接过来,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上官飞燕苦笑。 有些人非但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歉意、关切,也不喜欢接受别人的礼物,一点也不喜欢。 无生仿佛正是这种人。 她将大还丹递给三太子,三太子抬起头,眼眸里歉意更浓,比上官飞燕还要浓,又浓又呆滞。 他并没有接过大还丹,只是静静的看着大还丹。 这枚大还丹也是龙宫七宝之一,可是在此时,仿佛已变得不那么重要。 “你好像真的像个呆子,像个笨蛋。” 上官飞燕笑的有点欢快,“我变成呆子,却不像你这般呆。” 三太子深深吐出口气,展颜一笑,“那你怎么做的?” “我会好好跟着他,然后就遇到了你这个呆子。” “除了做这种事,是不是还想着别的事情?” “是的。”上官飞燕脸上已飘起了红晕,一种在情女人脸上才会有的红晕,“我还有很多法子,有些法子,你却做不到。” 三太子轻轻将大还丹接到手里,笑了笑,“幸好我有钱,可以买到很多法子。” 上官飞燕轻轻咬牙,脸上笑意变得说不出的苦恼而难过。 他忽然凝视着无生,态度诚恳而热情,“幸好我没有犯下大错。” 无生不语。 “我已知道是什么人了。” 上官飞燕笑了笑,“你已想到了?” “是的。” “你老子既然不是在龙宫里被杀,那一定是在外面被杀。” “是的。”三太子的脸颊笑意渐渐消退。 “你老子一定为了什么人才出去的。” “是御清风。” “你好像并没呆到家,所以已看出了这一点。” “这是个秘密,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什么秘密?” “有关魔教的秘密。” 上官飞燕柔柔将无生躯体那衣衫取下,眼眸里愧疚之色更浓。 她不再看一眼三太子,凝视着无生,“你还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 上官飞燕眸子里闪出泪光,“你真的是个怪人,实在怪极了。” 无生不语。 上官飞燕轻轻的擦拭着伤口,擦拭的很轻,也很柔,这种轻柔,也许只有在情人之间出现。 三太子凝视着无生,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显然也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不善于将内心思想表达出的那种人。 他忽然挥了挥手,两个人忽然从石阶上缓缓下来,抬着一顶轿子。 轿子未到,里面已窜出一人。 一个女人,蝴蝶般舞动的女人。 这人赫然是小蝶。 小蝶忽然握住无生的手,“你有没有想我?” 上官飞燕悄悄的站在一旁,静静的欣赏着他们之间的情感、情爱。 无生不语。 小蝶躯体上穿着一件花格子衣衫,手里抱着木盒,她轻轻打开木盒。 盒子里有金创药,包扎伤口用的麻布,......。 小蝶柔柔的擦拭着伤口,擦的很仔细,也许并没有狗头铡的下属擦拭铡刀那么仔细,却一定比他温柔。 她柔柔抬起头,凝视着无生,“还疼吗?” 无生摇摇头。 小蝶柔柔将麻布一道一道的缠绕着,用的力道并不大,却也不小。 伤口包扎好,她就柔柔贴在无生躯体上,一动不动的贴着。 她竟已闭上眼,这种安静,也许也是一种享受,她并没有看一眼他们。 “我忽然想去逛街,你肯陪我去?” 无生点头。 小蝶笑的更加愉快,愉快而满足。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无生拉着她的手,石像般走向前方。 看着他们两离去的背影,三太子已现出丝丝羡慕之色,“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是的。”上官飞燕并没有否认。 她认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表露自己,这并不算是一件丢人的事。 喜欢一个人,就单单去喜欢,也许并不需要得到,也不需要占有,这样也许也能令自己满足。 她静静的笑着,仿佛已得到了满足。 三太子却现出了羡慕之色,看了看棺木边的小妖精,深深叹息,“这里还有个喜欢无生的女孩。” “是谁?” 三太子凝视着小妖精,“就是那个女孩。” “看起来好像是龙宫的?” 三太子点头。 “你要放她出去找无生?这算是对无生的一种补偿。” 三太子不语。 他的心也很矛盾,他不想放小妖精,因为她是冷池里的女人,一辈子都应该呆在冷池里,并不能离开半步;他想放了她,是因为她是自己喜欢的人,他不希望这个女孩在冷池里呆上一辈子,孤苦到死,孤苦的享受不到一丝大自然的欢乐、刺激。 “你好像在犹豫什么?” 三太子点头。 “你想交给我?”上官飞燕盯着三太子,笑得有点苦。 三太子不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长长叹息,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这时风中飘来一片桃叶,他忽然伸手抄住。 静静的凝视着这片新鲜而迷人的叶子。 “你拿不定主意?你可以说出来,也许我会替你想想法子。” “你喜欢枪神无生?” 上官飞燕笑着点头,笑意里并没有一丝羡慕、寂寞之色,而是一抹满足之色。 “你不想去得到他?” 上官飞燕脸颊上淡淡红了红,“我为什么要得到他?” 三太子点头。 他点头,却想不明白,一个女人怎能忍心将喜欢的人让给别人? “你想不通?” 三太子点头。 他缓缓低下头,凝视着大地,他似已被这问题纠缠的无法抬头。 上官飞燕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三太子的肩膀。 “我喜欢他,看到他身边有个好女人,我就知足了,也满足了。” 她虽然说着,眸子里却掠过一抹羡慕之色。 “你真的这么想?” 上官飞燕点头,笑意不变。 “也许我也......。” “你也应该这么做,是不是?” “是的,所以那个女孩就交给你。” 上官飞燕怔住。 三太子指了指那小妖精,“她是小妖精,算是个孤儿。” 上官飞燕点头。 “你真的愿意将她交给我?” “是的,因为她很年轻,实在不应该呆在龙宫里,实在应该去好好享受外面的世界。” 上官飞燕走向小妖精,盯着她的躯体,细细瞧着。 这女孩的躯体每个角落都很美,美得令人心颤,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这样女人,都会忍不住生出情感,生出情爱。 江湖中漂泊无根浪子,也许看上第一眼,就会想看上第二眼,看上第二眼,就会想看第三眼,看了三眼的人,也许再也不愿离开一眼。 她轻轻抽了口凉气,“她果然像是个小妖精。” “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她怎么可怜了?” “因为她是冷池里女人。” “冷池是什么地方?”上官飞燕已有了好奇心。 “冷池相当于皇帝老子的冷宫。”三太子目光已现出哀伤、同情之色。 “她触犯了龙宫里的宫规?” “不是她触犯了。”三太子轻轻叹息,“是她的母亲触犯了。” “她母亲冒犯了龙王?” 三太子仰视苍穹,天边白云悠悠,轻轻飘来,又轻轻飘走。 他的心神似已被白云悠悠带走,带向遥远的回忆里。 记得那年他是个年轻正盛的小伙子,正在后山练剑,他见到一个女人偷偷的从宫外回来,偷偷回到自己的闺房里,忽然被几个侍卫现,被抓了起来。 龙王当时很愤怒,用尽了所有酷刑折磨、摧残她,逼她说出跟什么男人约会,做出了什么事,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更令龙王想不到的事,没过多久,她竟已怀孕。 知道这个消息,龙王心灰意冷,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池。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三太子,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他,祈求他能好好照顾这女孩,三太子并没有拒绝,却不能将女孩带出冷池。 所以她一直在冷池一天天长大,也变得越来越漂亮。 三太子是很少流泪的,可是现在已流了出来。 上官飞燕暗暗哀伤,“她母亲在外面有相好的?” 三太子点头。 “却一直没有说出来?”上官飞燕凝视着小妖精,伤感更浓,“因为她很怕龙王将外面那个相好的宰了?” 三太子点头。 “她既然在临终时见到你,也许已将那个相好的告诉你了。” 三太子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将小妖精送给他?” 三太子脸颊上忽然飘出愤怒之色。 他显然不愿提及这个人,这人显然令三太子厌恶、怨恶。 “你恨这个人?” 这个时候,小妖精忽然已醒了。 两只眼角骨碌碌到处搜索着,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眸里显得说不出的关切、忧虑。 上官飞燕不忍在看一眼,却不能不看。 小妖精忽然扑向三太子的怀里,不停痛哭着,不停锤击着他的胸膛,“枪神在骗我,枪神在骗我......。” 上官飞燕轻轻拍了拍小妖精的肩膀,“他并没有骗你。” 小妖精擦了擦泪水,凝视着上官飞燕。 “他的伤还很重,他一个人不能......。” 上官飞燕的心隐隐绞痛,她忽然将她搂在怀里,不愿再听这女人说话。 她的话仿佛是一把把刀,在戳着自己的心口。 三太子缓缓转过身,走向石阶,走进屋子,门忽然关上,门关上屋里就变得漆黑,一种令人寂寞、空虚的漆黑。 他走的很轻很轻,因为他不愿被小妖精现。 他实在不愿再将小妖精带回去,可他耳畔依稀缭绕着她悲伤、哀苦的声音,这种声音实在令人心碎、心酸。 屋里安安静静的,桌上只有酒。 一个人若是到了无法忍受深入躯体、深入灵魂的寂寞、孤独的时候,就会想到酒,越是容易醉的酒,越是会受到欢迎。 桌上没有菜,菜在手中,他的妻子在边上站着,安安静静的站着。 她并没有去打扰到他,因为她也很了解他,他一定是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白天的阳光并不坏,所以到了晚上时,吹进来的风还带着白天那种热力。 可是她的躯体已轻轻抖动,轻轻的抖动着关切与疼爱,对丈夫的那种关切与疼爱。 这是个伟大的妻子。 因为她不但很温柔,很善良,也很懂人,很忠贞。 盘菜已凉,不但已凉,也布满了她的泪水,极为痛苦、哀伤的泪水。 她轻轻的将菜放在靠近窗户边的长案上,轻轻的将门关上,也将窗户关上。 并没有点灯,她轻轻的给他披上一件衣衫,然后就静静的做在边上,陪着他,看着他喝酒,等着他喝醉,等着将他扶到床上。 她已习惯了这种日子,这种日子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一部不可或缺的故事。 今天他有点反常,以往他喝到七分醉意、三分力量的时候,绝不会笑的,今天已笑了,笑的仿佛很开心。 她将脸颊上的泪水擦净,陪着他笑。 三太子笑了笑,“你笑什么?” 她笑了笑,却不语。 她已习惯了这种冷漠与讥讽,这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他不喜欢她,他讨厌她,他强迫自己喝酒,然后将她当做是令一个女人,另一个小妖精,冷池里的小妖精,他将她搂在怀里的时候,也是叫着小妖精的名字。 她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她已在小妖精名字下得到很多享受、甜蜜,每一次都极为满足而疯狂。 她渐渐已习惯在漆黑的夜色里把自己当做是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小妖精。 就在他无力握住酒瓶倒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时,她软软的蛇一般滑入他怀里,蛇一般的缠住他,将他躯体的每一寸都缠住。 她的笑声渐渐已轻颤,躯体更加轻颤着。 “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你很开心,所以我就开心了。” 这句话仿佛是根鞭子,他的躯体剧烈抖动而痉挛,这正是他自己所想。 他希望小妖精很开心,自己也就很开心。 她觉得他有点不对了,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三太子轻轻将油灯点上,凝视着她的妻子,“我今天没醉。” 她垂下头,矗立在他边上,一语不。 沉默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你抬起头来。” 她就抬起头来,她抬起头轻轻咬唇,眸子里已现出怜惜、同情之色。 他眼睛里出了光,泪光。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她轻轻的将他搂在怀里,轻的像是母亲在拥抱着孩子,说不出的疼惜、关爱。 安慰他也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喝醉?”她的声音极为轻柔而诱人。 “因为她走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她就是小妖精,冷池里的小妖精。 她离开对她来说,本是件愉快的事,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欢乐,一丝也没有。 三太子凝视着媚娘,媚娘已嫁给她多年,他从来没有这么样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脸颊上竟已飘起了红晕。 “你是不是恨小妖精?” 媚娘看了看油灯,又轻轻将酒杯倒满,端起酒杯递给三太子,“我为什么要恨她?” 三太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静静的凝视着媚娘,“你一点也不恨她?” 媚娘笑着点点头。 “你也是个奇怪的人。” 媚娘不语,将酒满上,凝视着油灯。 每当自己的丈夫醉倒在床榻,醉的不行,什么都不行的时候,自己就独自坐在桌畔,凝视着油灯。 所以寂寞而孤独的凝视油灯,也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三太子轻轻将她拉到身边,让她坐下。 “小妖精离去,对你岂非是一件好事?”三太子轻轻抚摸着她的丝,长而柔软的丝飘飘,“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媚娘不语。 她的确不高兴,小妖精走了以后,她的丈夫也许就会不高兴,丈夫不高兴,她也就不高兴,所以小妖精的离去,对她并不是件好事,她当然不会高兴。 可是她已习惯了沉默,沉默不但是一种修养、美德,也是一种对丈夫的情感、情爱。 三太子竟酒杯端起,递给媚娘,“你喝一点。” 媚娘吓了一跳。 她眨了眨眼,并没有拒绝,她已习惯了顺从,顺从丈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