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包厢里气氛热火朝天.
服务员抬上来一杯杯比脑袋还大一圈的扎啤，在桌面上堆成了小山.
还不等方甯出声阻拦，姜莫语已经举起其中一杯，朝陆陵游扬了扬手，仰头就往下灌.
“救命恩人们，多的不说，都在酒里了.”
叫好声顿时响彻整间包厢，连刚进来的服务员都吓了一跳.
方甯单手挡住脸，微微撇开头不想去看.
她见陆陵游也举起杯，赶忙小声问了一句.
“你肩膀的伤能喝酒么?”
陆陵游却连看都没看她，仰头咕咚咕咚也灌了一大杯.
姜莫语喝完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又朝陆陵游竖起大拇指.
赵月见方甯担心，赶忙解释道.
“没事方甯，我们老大从来不忌口，这不一直也活蹦乱跳么.
而且我们今天都没开车，方局特批的，随便喝.”
老杜倒是眼前一亮.
“我跟你们说，陆队平日里太忙，有机会敞开喝的时候可不多.
来来来，陆队.
这丫头都打样了，第二杯我来敬你.
恭喜再破大案.”
事情就这样逐渐朝着方甯看不懂的样子发展.
这些人轮番开始敬陆陵游酒，一轮又一轮，就连最开始和老杜刘副队拼酒的姜莫语也加入了其中.
方甯就看着陆陵游那么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
她有点想不通，那么大的杯子，这一杯杯进肚之后都藏在哪里.
大家的节奏都太快，有针对性的拼酒发展到一半后，场面开始逐渐进入混乱.
赵子峰酒量不太行，第一个倒下去睡的不省人事.
刘威和姜莫语单脚踩在椅子上彼此叫号着比赛灌酒.
老杜和刘副队勾着肩膀，一人提着一杯酒来到方甯面前.
“方大专家，听说这次案子多亏了有你从中帮忙.
这一杯，我们两个一起敬你.
如果以后我们碰到什么难题，可能也得不少麻烦你.”
方甯刚要站起来去拿桌面上一直没动的酒杯，却感觉到手腕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又坐回到椅子上.
陆陵游拉过一杯扎啤看向对面晃晃悠悠的两人.
“她刚出院.”
老杜和刘副队彼此默契的相视一笑.
“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来来来，她刚出院不能喝，你不是能喝么.”
陆陵游抓起杯子仰头就喝，就听对面两人又补了句.
“我们可是两杯.”
完蛋.
新的一轮再次登场.
方甯明显能感觉出来，陆陵游再喝完这两杯之后，似乎坐的没那么挺了.
他斜靠在椅子上，转头看了一眼方甯半露在外的手腕.
之前穿针引线的伤口恢复的不错，已经全部结痂.
但是一圈圈狰狞的痕迹仍在.
方甯低头，轻轻把袖口往下拉了拉.
“你是不是，喝醉了?”
陆陵游所问非所答.
“怎么不吃?
嫌大排档的东西不干净?”
方甯转头看过去.
“找茬儿?”
陆陵游笑的不动声色，指尖摆弄着打火机，却一直没点燃.
还没等他开口置喙下一句，姜莫语晃晃悠悠从一旁踉跄着走了过来.
脚下一个没站稳，差点扑进方甯怀里.
“陆队.
这次，我能活下来，全”
她说话的舌音极重，一看就是已经喝的找不到北了.
方甯是真怕她借着酒劲和陆陵游胡说八道些什么.
“莫语，你喝多了.”
姜莫语一边打嗝一边摆手.
“你忘了我是谁了，我是千杯不醉酒场.嗝.”
她眼神迷离的擦了擦嘴，胡乱的指了指对面.
“也不打听打听姐什么量，就敢跟姐拼酒.
你看看，刘威那小子.”
对面先前已经被灌的不省人事的刘威，听到自己名字，突然诈尸一般从椅子上扑通一声站了起来.
“我没醉.
谁说我不能喝了.”
他晃悠了好半天视线才瞄准面前的酒杯，端起来就开始大喊.
“姜莫语，姜莫语呢.
别跑啊，喝不动就认输，不丢人.”
姜莫语哪里能听得了这句话，从方甯身边挣扎着站起身，扬起酒杯就朝着刘威声音的方向窜了出去.
赵月一直没喝，但是属于起哄的气氛组.
她手疾眼快的拿起一杯，分别给两个人歪歪扭扭洒的只剩半杯的酒满了上.
“你们两个干嘛呢，要在地上养鱼啊.
老大的钱是那么容易挣的么，都给我拿稳了，可一滴别剩啊.
喝酒喝半杯，要不你们去小孩那桌.”
方甯叹了口气，又忽然笑了.
她独处惯了，除了陪姜莫语闹腾闹腾，自己很少会参加人这么多的活动.
再加上性格认生又慢热，有时候就算陪着姜莫语折腾，她也是那个躲在角落静静看着的人.
原来跟熟悉的一帮朋友聚会，是这样的感觉.
乌烟瘴气的大排档，包厢大门都隔不住的吵闹声，冒着油光的肥腻肉串，还有那一杯一杯有股奇怪味道的扎啤.
都让她忽然感觉到了那矫情文学里说的，所谓的烟火气.
陆陵游手臂搭在椅背上，偏头就那么看着她.
“笑什么.”
方甯摇摇头.
“没什么.
就是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吃大排档了.”
她拿起面前的一根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烤串，递到嘴边尝了一口.
随后又在身旁紧盯的目光中，尴尬的缓缓放了下去.
“.有点咸.”
陆陵游轻飘飘的笑了一声.
“难伺候.”
酒过三巡，这帮人终于是倒的倒，吐的吐.
赵月拿着陆陵游的钱包去前台结了账.
方甯算是明白过来这气氛组的另一职责.
负责清理战场，把这大帮人挨个送走.
姜莫语迷迷糊糊的朝门口给几个人打车的赵月摆摆手.
“不用给我叫车.
方甯又没喝，她能带我回家.”
赵月闻言，一把拉过姜莫语的胳膊，在她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随后，姜莫语了然的拍了拍赵月的肩膀.
“还得是你，怪不得都说你是警队的明日之星.”
她比划着大拇指，委身就钻进了一辆出租车，顺着车窗把车钥匙扔到了方甯脚边.
方甯还没反应过来，出租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
赵月扭过头，看向呆愣在原地手还没放下的方甯.
“方甯，老大还得麻烦你送一下.
刘威和赵子峰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我给杜队他们打完车，得给他俩送回去.”
方甯终于算是反应过来她和姜莫语悄悄研究了什么.
“你们.”
还不等她回应，赵月一把将两个人强行塞进出租车里，自己坐进副驾驶，指挥着司机也走了.
她叹了口气，捡起车钥匙，回头去看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陆陵游.
走路还算稳，肤色也还算正常，但是眼底通红的血丝和刚刚冲了凉水的头发暴露了他的醉意.
坐上副驾驶，陆陵游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问了一句.
“这车里什么味，难闻.”
方甯心想，这不就是普通内饰清洁剂的味道么.
跟醉鬼也犯不着解释太多，侧身给他系好了安全带.
“要饭就别嫌馊了，坐好吧.
你家地址在哪.”
大概十多分钟后，方甯将车子停在了小区路边的停车位上.
她晃了晃陆陵游的胳膊，好半天他才缓缓睁开眼.
“你们这么喝也不怕把胃喝坏.
好点了么，到了.”
陆陵游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确实是自己家小区门口.
方甯熄火下车，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把人扶了下来.
她有多次抬醉酒的姜莫语的经验，但是陆陵游这样一大只，还真是头一遭.
好在他人还能自己走，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把一个快一米九的壮汉安全运进家门.
站在门口，陆陵游从怀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方甯叹了口气，肩膀撑着陆陵游的腋下，艰难的开了门.
打开玄关的灯，里边是标准两室一厅的户型，装修普通，但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轻轻关上门.
“你别动啊，我给你拿拖鞋.
你先忍一会，别吐.”
她刚要松开手去开鞋柜的门，身后高大的人影却从背后直直压了过来.
陆陵游的头从她的肩膀上方穿过，将额头顶在了她面前的墙面上，把她整个人都挤在了胸口与墙面的夹缝里.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方甯本来以为他是到家了之后就要倒头就睡，没想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误会什么?”
陆陵游像堵墙一样横在身后，因为贴的很近，他每一次呼吸胸腔的上下起伏，方甯都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
“我救你，是出于一个警察的指责.
无论是你，还是其他的人.
我都会那样做.”
顿了顿，听他又低低补了一句.
“喝酒也是.”
方甯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误会，你想多了.”
陆陵游轻笑，温热的呼吸就喷在方甯的耳侧，让她脖颈处细细的一层绒毛全都立了起来.
“没误会就好.”
方甯找不出合适的词，只能低低揶揄了一声.
“嗯.”
陆陵游就那样额头顶着墙面，将脸转了半圈，看向被自己圈着，缩着脖子低头不语的人.
“方甯.
收起你那些无端的揣测.
过去的人无论是谁，都已经过去.
不要把曾经那些真真假假的情愫和愧疚，嫁接到其他人身上.
对于你我来说，情爱永远都不是放在第一位的东西.
更何况.
你有即使坠落深渊也不得不去做的事，我也有.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试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