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那艘黑色木船刚刚靠岸，岸边却是一片漆黑，船舱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四方木桌，桌上放着一盏军用的汽油灯。
大公子坐在一条长凳上，他的对面坐的是杜宇生。
“公子真的认为他能为你所用吗？”
杜宇生手里握着那柄黑色的拐杖，脸上很是凝重，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阴郁。
大公子微微地侧着脸，双眼微闭，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
“用不用并不重要，共产党能用他二十年，我不敢奢望，能用上一年，一个月，也是好的！”
“万一他怀有二心……”
大公子双眼直视着杜宇生，一脸阴沉。
“你担心他是庞统献计曹孟德？”
杜宇生轻轻地点点头。
“杜先生是混码头出身，可能和这些文人打交道少了些。像方从恩这样的人，要么立即跳江去死，要么闭口不言。若他是开了口，一定会说实话。对他来说，自己的底线远比自己的命重要！”
杜宇生微微地张着嘴，不再说话，只是眼里却藏不住那丝怀疑。
“他真的中了毒？”
大公子似乎感觉自己的话伤了杜宇生的颜面，换了话题，急切问道。
杜宇生连忙点点头，脸上瞬间涌起淡淡的忧伤。
“我四弟死前和我说过几句，毒是他亲自逼着秋月枫下在锅里的，那间门言家流传千年的无解之毒，症状和伤寒一模一样，世间无药可救。”
“方从恩自己也不行？”大公子皱了皱眉头。
杜宇生轻轻地摇摇头。
“据宇风生前聊起此毒，唐后主李煜，明朝刘伯温，大清雍正，皆死于此毒……”
大公子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来，惊愕的背后却又藏着阵阵的担忧。
言家历经千年，居然渗透朝局如此之深，历朝历代哪一桩阴谋的背后没有他们的影子呢，更何况此毒落入了杜家兄弟手中，换谁都会心怀戒心。
人，一旦有了戒心，或许就有了新的看法。
“此毒名叫‘随心’，意思是可以随自己的心意，通过控制药剂的多少来控制别人毒发身亡的确切时间。”
杜宇生淡淡地说道。
“杜宇风到底给方老先生留了多长时间？”
大公子冷冷地问道。
杜宇生伸出三个手指。
“三十天？”
杜宇生摇摇头。
“三天！”
大公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眼角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两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杜宇生，冷峻的目光让杜宇生突然觉得浑身发毛。
“他给我留一个三天的方从恩有何用！”
大公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脸色阴沉得可怕。
杜宇生干瘪脸上顿时一阵苍白，握着手杖的右手微微地抖了一下，支吾着回道。
“宇风他也不知道方老先生就是云先生，他也是为党国着想，下手急了些……”
“下手急了些？为党国着想？”
大公子重重地哼了一声。
“真要为党国着想，为何不当场击杀？给人家留三天活命，怕是让人说他忘恩负义，弑杀义父吧？”
杜宇生默不作声，眼里却有些愧色。
忽然，大公子的眼睛猛地一睁，如刀的目光扫过杜宇生的脸上，嘴里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来。
“你那兄弟真的只是听老爷子的……”
杜宇生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恐地看着汽油灯后面的大公子，狐疑片刻，怯生生地回答道。
“大公子，这话您就得去问他了。他是老爷子的幕僚，我也才是上个月才知晓，他到底和谁有往来，我杜宇生是绝对不清楚的。”
看着杜宇生那张紧张得有些害怕的脸，大公子的眼神柔和了些，心里的升起的疑云却并未消除。
杜宇生不知情，也是有可能的，只是这杜宇风如此不给方从恩留活路，是有些说不过的。
即使杜宇风不知道方从恩是云先生，如果按照他的算计，云先生另有其人，方从恩不过是救云先生命的关键人物，在没有得到云先生确切消息的情况下，将方从恩置于死地，这绝对不是一个战略级谍情大师干的事。
在他们这一级的谍情人员中，对手的生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目的，重要的是自己的手段的谋划是否达到了预期。
即使是云先生并未到达上海，上海地下党将手术人员、设备、药品等物资秘密运往延安，作为最为关键的人物方从恩，冒然杀了他，断了关键线索。
这不是杜宇风的风格！
他这么做，说不通，他一定是受到了来自某人的压力和命令。
难道是……
大公子不敢想，如果是来自他的指示，杜宇风当然遵命执行。只是，他要杜宇生这么办，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这个答案只有方从恩自己才最清楚。
大公子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焦虑，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
“杜公馆被烧，杜四爷身亡，杜先生节哀……”
听着大公子突然无头无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