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甯抿着唇跟着陆陵游身后进了门.
她总算是明白过来陆陵游一改往常不急不慢，甚至还站在楼下抽烟跟她闲扯的原因.
敢情他是事先知道了徐婷父母没在家，在这逗傻孩子玩呢.
来的路上他手机接到了一条赵子峰的短信，内容估计就是这个.
方甯想翻白眼，却努力的控制住了自己.
徐婷家的装修很温馨也很干净，标准的两室一厅，南北朝向.
客厅一侧的墙面上挂满了两个优秀教师一届又一届和学生们的毕业合照，还有不少获奖证书.
方甯换了拖鞋，在客厅转了两圈.
“好多证书奖状阿.”
徐母放下手中买菜的推车，洗了手又去倒了两杯水.
“都是我们老两口教过的学生.
执教的时候不经意，一届一届过的可快.
这么多年下来再一看，确实带过不少学生.”
她把水杯放到茶几上.
“坐吧，喝水.”
方甯笑着道了谢，和陆陵游并排做到了沙发上.
“婷婷因为这件事心情不是很好，索性就买了机票出去玩了.
不知道你们来是想要了解什么?
她估计要一个礼拜左右才能回来的.”
徐父端了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
“孩子你们吃点水果，外边天热.”
方甯摆摆手.
“您不用麻烦.
徐婷跟您说了单位发生的事了么?”
徐母拉了把椅子坐下.
“不瞒你们说，我家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脾气太臭.
你们既然是调查核实医患投诉，应该也知道婷婷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
但谁曾想，她说辞职就辞职了.”
徐父点点头，继续说道.
“就算你们不来，我们老两口也准备抽时间去她单位找领导聊一聊呢.
但婷婷走之前明确跟我们约定了，在她散心回来之前，不让我们去.”
方甯看了眼陆陵游，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继续问道.
“那您二老知道这次究竟发生了什么么.”
徐父和徐母对视了一眼，答道.
“我说话直，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
谁对谁错我相信你们自有公正的判断.
我不偏袒自己的闺女，但也不能隐瞒事实.”
方甯点点头.
“您说.”
“其实婷婷和我们说了，她是故意把保温杯里刚接的热水泼到那人身上的.”
方甯惊讶的睁大眼睛.
“为什么?”
徐父无奈摇头.
“这话说远了.
我们老两口以前工作忙，所以婷婷在上学之前，都是跟着我哥和我嫂子一家日常吃饭生活的.
我哥是退伍军人，骨子里总带着一股子满腔正义.
虽然岁数不小了，但是总爱管一些闲事.
今天逛街帮抓个小偷，明天又要去制止邻居家两口子吵架动手.
这一来二去，婷婷耳濡目染，也开始有样学样.”
徐母也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她一心想要当一名军人，还想着去参加空军招飞，但是因为体检没合格没去成.
这一失落，学业也跟着退步，整日茶饭不思的.
后来高考之前，不知道她看了什么书还是节目，有一天突然跟我们说.
自己现在的成绩如果考不上医学院，那就学护理专业当一名急诊护士.
我们看她终于走出了原来的失落情绪，也不想干预她自己的选择，就默认了.
她毕业进医院以后，确实去了一段时间急诊.
但是因为这个臭脾气，遭了不少患者投诉，最后才调去了心外.”
徐父听徐母越唠越远，赶忙把话题扯了回来.
“是这样.
你们应该也知道，她泼的那个人，是器官捐献协会负责对外签合同的工作人员.”
方甯嗯了一声.
“是，我们知道.”
“其实婷婷刚毕业的时候，就已经瞒着我们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
我们两个都是人民教师，思想没那么守旧.
对这个表示理解也算支持.
但是本来是一件非常值得歌颂的好事，但问题也出在这里.”
方甯和陆陵游对视了一眼，转头又看向徐父等待下文.
“这个人我们未曾亲眼见过，但婷婷跟我们说.
他整日基本都辗转在附近几家医院，每天跟一些病人科普器官捐献的伟大与光荣.
婷婷说，这件事本来应出于自愿，并不应该用道德绑架的方式去束缚一些健康或者不健康的人做选择.
尤其是她这次发生冲突的那对母子.”
徐母再次叹了口气.
“这对母子确实是自愿签署的协议，而这个孩子捐献的器官救活了其他人.
但你们知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这个提议?”
方甯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应该是那个孩子先提出的.”
徐母摊了摊手.
“这不就是问题所在么.
你们在处理投诉意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半大的孩子，甚至还在医院里等待着未知的手术和未知的结果.
他是怎么知道器官捐献这码子事的?”
方甯一愣.
“您是说，在没有家长陪同的期间.
孩子被误导着科普了这个提议.”
徐父冷哼了一声.
“婷婷实在是看不过去，想着能不能先阻止这对母子签署协议.
等情绪稳定，再好好跟她们聊聊这件事.
但是同事们都觉得她多此一举.
都认为孩子和母亲很有勇气也很有格局.
但在我们看来，婷婷的做法虽然冒失有失方式方法，但做的没错.
无论是做慈善还是给予他人任何帮助，都要在公开透明的前提下，让别人深思熟虑过后再做决定.
而不能因为这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就去用不正当手段引导和道德绑架.
姑娘，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方甯沉默的点了点头.
“您说的对.”
“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支持婷婷.
就算她因为自己的行为丢掉了工作，我们也不会责怪她.
我希望你们医院能好好考虑一下这方面的问题，能做个合理合规的规范准则.
能救人一命当然好，但是有前提的.
我不知道是现在他们这个行业也有业绩要求了，还是这个人本身工作的方式就有问题.
希望你们能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这远比一个工作要来得重要的多.”
和徐婷父母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方甯和陆陵游这才从徐婷家里走出来.
直到回到车里，陆陵游一直没怎么说话.
“现在也拿到徐婷出国旅游的临时电话了.
要找她回来么?”
陆陵游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向方甯.
“你觉得徐婷父母说的怎么样.”
方甯深呼吸一口气.
“我觉得应该是真话.
但这其中，可能被徐婷隐瞒掉了一些重要细节.”
“比如?”
方甯拧开临走前徐母硬塞给他们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
“如果徐婷只是觉得签署协议的引导方式有待商榷，她不会用这么偏激的方式阻止.
说白了就算她阻止了当时的签字，但这个决定程澈和母亲已经做了.
过后聊完该签还是要签.
用脚趾头想都应该知道她的这个行为对结果没有丝毫影响.
如果她没有其他理由和证据，是无法把这样一件伟大的事扭曲成恶意的.
所以我觉得大概率她真的知道些其他隐情.”
陆陵游掏出手机，给赵月打了过去.
“我给你发的这个电话，是徐婷在国外临时号码.
现在没有强制她回国配合调查的证据，只能协商.
你打过去聊聊，注意态度和方法.”
挂了电话，陆陵游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但方向却不是回市局.
方甯看了看车窗外路牌.
“不回局里?那接下来要去哪?”
陆陵游点了一下导航上的地图，是一处老城区的外贸商场.
“去找程澈的妈妈?”
方甯记得这个地址，她去给姜莫语送东西的时候，程澈母亲说过自己小店的位置.
“你不是说，程澈遗体已经火化，就算是监护人同意也未必能找到什么线索么.”
陆陵游拿过矿泉水瓶，单手拧开仰头喝了两口.
“未必的意思，是不一定.
就算无法申请尸检，起码也得聊聊.”
原来他出发之前早就安排好了行程，那她问的时候，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通胡说八道.
方甯心里堵了一下，转头瞪向正在拧瓶盖的人.
陆陵游放好瓶子，转头呲牙朝她笑.
“瞪什么.
我是说了无法尸检，但也没去不去找当事人问话阿.”
方甯冷笑，没好气的用指尖弹了下两人中间的矿泉水瓶.
“你喝的，是我那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