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陵游缓步走在酒店正门外松软的沙滩上，始终都没有说话.
方甯就那么慢慢跟在后边，也不打扰.
此时海边的人不多，从一旁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谁家吵架的小情侣正在闹别扭.
只不过此刻海风凉爽风景绝美，用来吵架着实可有点暴殄天物了.
陆陵游也知道方甯一直跟在身后.
刚才从酒店大门出来时，他余光瞥到她穿的还是洞洞鞋.
他摸了一根烟扔进嘴里，缓步走到岸边一处没人的石台下，双手撑起坐了上去.
“行了，过来吧.一会脚都磨破了.”
方甯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沙子磨的通红的脚.
她把鞋脱了下来，光着脚朝那边走过去.
不过走近再看，石台还挺高.
方甯把鞋放到一边，试了好几次都没蹦上去.
脚下都是松软的沙子，不太好使劲儿.
陆陵游叹了口气，又跳下来，提着方甯的腋下把人举了上去.
“你可真会给人找麻烦.”
方甯撇撇嘴.
“我以为你要到酒店周围转，谁想你是来沙滩.”
说话间，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刚捡的贝壳，追闹着从两人面前跑了过去.
其中一个小女孩朝前面的小闺蜜脆声喊道.
“你快别跑了，妈妈说不能走的太远.
如果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前边的小女孩笑的灿烂.
“哎呀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爸爸是警察，他会把坏人都抓住的.”
两个小女孩没跑多远，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女人边喊边追着跑过去，这才把两个乱窜的孩子拽离了正在退潮的海边.
她拉着两个小女孩的手走到岸边，蹲下身给她们清理头发里的沙子.
“你看看你们，不是答应我不离开我的视线么.
怎么一转头就给忘了.”
刚刚跑在前边的小女孩压根没听进去，忽然转头看向这边并排坐在石台上的方甯和陆陵游.
“漂亮姐姐，你惹哥哥生气了么?”
方甯疑惑的阿了一声，转头看看陆陵游，又抬手指了指自己.
“阿?我么?”
小女孩点头.
“刚才我们都看见了，你一直跟在大哥哥后边走.
我妈妈说，肯定是你们小情侣在闹别扭.”
年轻女人不好意思的看向两人.
“不好意思阿，刚才看你们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画面又养眼.
没忍住就和朋友提了一句，结果让这个小鬼头听见了.”
方甯赶忙摆摆手.
“没关系的.”
年轻女人给两个孩子整理完裙子站起身，又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快跟哥哥姐姐说再见，我们要回去吃饭了.
你们忘了还要吹蜡烛许愿的.”
两个小女孩听到要吹蜡烛吃蛋糕，兴奋的手拉着手跳了几下.
但打了招呼刚要转身离开，小女孩又突然转过身，看向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陆陵游.
“哥哥你不要生姐姐气了.
我爸爸说，妈妈哄人从来都不会超过三分钟.
等这个时间一过，还要他反过去哄妈妈.
所以赌气时间太久，不划算的.”
小女孩有模有样的学着爸爸的语气说话，搞的年轻女人既无奈又羞愤.
陆陵游笑着掐灭烟头.
“人不大，懂的还挺多呢.”
小女孩自信的拍拍胸脯.
“那是，过完生日我就八岁了.”
她想了一下，走过去把手中的贝壳递给了方甯.
“姐姐，这个是我今天捡到的最漂亮的一个贝壳.
现在送给你吧.”
方甯颇感惊讶的俯下身，双手接了过去.
“谢谢你阿.
不过你也要听妈妈的话.
现在快要退潮了，在海边玩确实很危险的.”
小女孩人小鬼大的朝方甯眨了眨眼睛，可爱的紧.
等女人带着两个小女孩离开，方甯摆弄着手中的贝壳，感慨了一句.
“连八岁孩子都能看出来你在生气.”
陆陵游转过头.
“我生什么气?你?
你哪借的那么大的脸.”
方甯笑着摇摇头，不想跟他拌嘴.
“对了.
刚才你问汪兆省里怎么没给专案组下通知时，他欲言又止没说的是什么.”
陆陵游把双手撑在身后，看着眼前逐渐落下的夕阳，开口道.
“这么大的案子一般都会在各个省局下通知.
更何况还是现在成立了联合专案组的情况下.
我猜可能是汪兆这边接到案子后，追查到过这十个孩子的蛛丝马迹，也曾经组织过行动但一无所获.”
方甯皱眉看向目不转睛的陆陵游.
“你的意思是，这次行动期间出了什么问题?”
陆陵游伸手接过方甯手中的贝壳，朝空中直直抛起又接到手中.
“宋森也在G市的专案组里.
他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但没有提到此次G市配合我们出任务的是汪兆.
这件事虽然也是秘密行动，但是在专案组里并没有什么需要隐藏人员名单的理由.
那只有一个可能.
最开始定下的协查负责人，并不是汪兆.”
方甯瞬间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说，之前这边负责营救那十个孩子的行动负责人，并不是汪兆.
或者说，不是汪兆他们分局.
也许营救行动本来成功率很高，却因为什么原因失败了.
难道，是内部出了问题?”
陆陵游不置可否.
“也未必就是内部.
行动规模越大，牵涉到的人也就越多.
况且这次专案组一开始就是奔着一整个暗网犯罪集团去的.
各地经手的案件中，有很多都像我们一样还处在摸排调查阶段.
这家私人妇婴医院也是如此，其中很多涉案人员，并没有足够的证据直接将所有人全都扣下.”
方甯点头，肯定道.
“所以那次行动的所有相关人员，都被临时大换血了.”
她明白陆陵游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防止这次拍卖会行动对外泄露消息的可能.
但这其中牵涉到的人实在太多，把人全部替换掉，也没办法保证这次就能万无一失.
这里并不是她们自己的辖区，对接人员除了汪兆，其他的更是不了解.
“但我看汪兆的反应，不是很好.
也许截止到目前为止，他们那边自查的进展，并不顺利.”
陆陵游低着头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他放下手中的贝壳.
“你还记得最开始刘若彤和张蓝那两个孩子的案子之后，老方去省里开会么.”
方甯点点头.
“记得.
方局说，其实早在刘若彤张蓝案件调查过程中，他就向省里领导提出过在咱们市局设立一个犯罪心理辅助小组的想法.
可如果要试点运行，又不可能只在咱们市局单独开小灶.
而且这方面的人才紧缺，所以这个提议当时并没有激起多大水花.
但奇怪的是，在案件结案之后，这个提议突然又在大会上被公开讨论了起来.
但反响却一改往常，从无人问津，突然变成了各相抢人.”
陆陵游转头看了一眼方甯.
“你倒是门儿清.”
“可我还没明白你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对的么.
一开始大家不同意，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看到高效率的辅助成果.
在案件侦破之后，有了一定的说服力，同意也在情理之中.”
陆陵游撇撇嘴.
“在全国范围内，专攻犯罪心理方向的专家，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要么是年轻没有经验的新人，就像刚入行没多久的冯睿.
要么就像郑老那种，已经退休很难轻易请出山的大佬.
每个地方市局，如果要办什么大案要案，通常都要先打报告，再从各个邻局的案子里互相借调人手.
这也是最开始省里对这个提议犹豫不决的原因.
因为确实没人.
总不能给我们市局派了专家，却不给其他市局安排.
如果想要外聘一些像你这样的人，这不是各个市局能不能出得起聘用金的问题.”
方甯安静的听着，点点头.
“那确实.
如果想要实现这个想法.
可能需要一些像郑老这样行业内的老前辈帮忙.”
说到这里，方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
陆陵游嗯了一声.
“省里领导请了几个泰山级别的专家大佬开会研究.
这才从这些人带出来的学生中，抽调了一部分人分配到了各个市局.
这个提议本来是好的，但也有一定的弊端.
有太多生面孔突然一下子涌入一线岗位.
你很难保证这其中，不会有别有目的的人出现.
背调这种大流程，只能查祖宗三代明面上的东西.
只要没有前科，在流程上都是符合规定的.”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方甯一眼.
方甯低下头，没搭腔.
但是这话却突然提醒了她.
之前她和陆陵游就都觉得，那两次有人暗中怂恿犯罪，又在最后节点送来关键性证据的事很诡异.
她当时还说过，这有点拿人性做心理实验的感觉.
如果这批人里真的存在问题，那事可能真就大发了.
“不过这都是只是猜测，你一听一过，就先当没这回事.”
方甯嗯了一声.
“我明白.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更担心这次行动了.”
陆陵游耸耸肩.
“你也不要太看不起我们.
电视剧里演的那些行动暴露或者人员泄密，毕竟还是少数情况.
想要从专案组里套消息，也并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
汪兆他们这次临时大换血，就说明专案组领导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方甯叹了口气.
过分焦虑确实对他们之后的行动没什么帮助.
“对了，宋森也在专案组么?”
闻言，一直表情严肃的陆陵游突然换了副嘴脸，他鄙夷的转过头看向身边人.
“你能跟他说我阳W，还留了联系方式，能不知道他在G省省局?”
方甯突然尴尬的咳嗽了一下.
“我之前也是偶然，就见过那么一次.
他带队到国外抓跨境逃犯，刚好那会沈清让在那边本地大学里演讲.
经别人介绍过去帮个忙.
我去找他吃饭，刚好就见到了.
他三句话里两句半都在提你，我为了堵他嘴，才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别这么小气么，别人又不知道这码事.”
陆陵游在心里冷哼.
别人又不知道?
宋森那老小子就差拿个大喇叭在群里每天定时定点的广播才痛快.
话到嘴边，陆陵游却又给咽了回去.
转念一想，方甯要是知道宋森为什么要一直追问他们两个分手的原因，估计就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了.
那小子，闷骚着呢.